堂内幽暗,却不阴森,反而令人觉得很平和,莫名的感到放松。
赢桑破例,斗胆将所有人随从全部遣在外面等候。我还替他想好了理由,届时邓高问起来,我自有话应对。
待屋里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赢桑才稍稍放下了戒备,没有战战兢兢的样子,像个有生气的人。
对他来说,面对我比面对外面任何一个人,都要容易得多。至少我们对视的时候,眼神里更多的是仁慈,而不全是算计。
他哽咽着回忆起六年前。
“王兄被害的时候,我正在围场练习狩猎,手里拿的是王兄一早亲自给我挑选的弓箭,那天我表现得出奇地好,收获颇丰,除了寻常的野兔,狐狸,还猎到了一头漂亮的白鹿,我没舍得杀它,还准备把它送给王兄做礼物。”
伯辰最喜欢鹿,我是知道的。
我曾问公子为什么,公子回答说,鹿,是森林的君子,朝饮晨露,夕赏晚霞。它是百兽的精灵,有福之人才能遇到。
“谁知道,我刚出围场,就摇身一变成了东秦的王。就是在那一刻,我得知自己同时失去了父王和最敬爱的王兄。邓高说王兄造反,逼我下旨废除王兄的王室宗籍。他不仅如此,还抓了我所有的兄弟,动辄或杀,或贬。有一次我替他们求情,他便足足饿了我七日,饿到我,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从那以后,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赢桑的肩头随着他的哭泣而颤抖,他跪在公子灵前,“我们兄弟姐妹九人,只剩三人。”
“王兄,你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连王位也坐不稳,谈何守住东秦的江山?难道弟弟,真要做亡国之君,要做东秦的罪人么?”
他说得我亦是心酸。
若不是邓高,他现在还是那个围场里意气风发的小公子。
“陛下,你信得过我么?”我陪着,跪在他身旁,扶住了他瘦削的肩头。
他哭得情真意切,连鼻涕都掉了出来。
我赶紧拿出帕子,帮他擦干净了。
他红着眼,道,“清姐姐,你要帮我么?”
他委曲求全的样子实属可怜,我抬头望了一眼公子的灵位,道,“如果公子还活着,绝不会让人这样欺负你。不是么?”
赢桑道,“清姐姐知道为什么邓高最终没有跟来灵均宫么?”
我便道,“许是他心里有愧。”这答案,我都觉得可笑。
赢桑摇头,道,“因为他每次来,回去之后都会大病一场,后来便有传言,是王兄的阴魂在纠缠他。久而久之,他便不敢轻易踏足这里,我虽然有心来拜祭,可是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惹他猜疑。”
我便道,“他还有所顾忌,证明他,还尚存一丝良心。”
“我们时间不多,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我警觉道。
“陛下,事实上,这宫里还是有人效忠于你对吧?不然你是如何瞒过邓高,半夜潜入丞相府的呢?我那日撞见的,正是陛下。”
赢桑刚开始还有些支吾,见我说开了,索性鼓起勇气坦白道,“当日清姐姐没有在殿上揭穿我,我便知清姐姐是个好人!”
“好,”我继续道,“既然如此,我有个主意。”
我附耳将计划详说与他,我刚开始还担心他会有些畏缩,但其实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果敢,毫不犹豫一口就答应了。看来,他的确是不堪忍受邓高的欺压了。
“这一步,便是要剪去邓高的羽翼,将禁卫军统领大权,重新掌握在陛下手中。”我道。
他转身便向伯辰灵前磕个头,道,“王兄,你一定要保佑我!”
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我们便出了灵均宫,一同前往乾明殿。
众人皆有序落座。
这时有内恃在赢桑耳边嘀咕了两句,赢桑的笑容逐渐晕开,他便向众人道,“众爱卿再等一等,九妹说她今日回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哦?九公主去赵国,可有差不多一个月了吧。”霍沂道。
“可不是,看来这次和赵国联姻,大有所望呵。”陈叔叔笑道。
众人便都笑起来,霍沂又赞道,“九公主年纪轻轻,胆识不俗。听说,赵王非常喜欢她,特意留她多住了好些日子。陛下,您是时候准备嫁妆咯。”
赢桑听到大家都在夸芙菱,便笑得十分开心,“待她回来,寡人先问问她。”
接着,一串银铃般清脆的少女之声紧接着传入殿来,引得众人皆回头观望。
“王兄要问我什么呢?”
少女踏着轻快的步伐,一派自信活泼,从众人面前穿过,对赢桑喊道,“我回来了!”
看到她的面孔,我心中默念了两个字,九菱。
然而,她身后还有一个人和她一起入殿来了。
看清他的模样,我又吃了一惊。
待我稍稍缓过神来,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是特意停了下来。
是长秋。
他和九菱,不,和芙菱一起来了。
我心内狐疑,他来做什么?
可是,我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接着便听赢桑激动道,“你每次行事都神神秘秘的,要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我也好去接你啊。”
芙菱早已跑到赢桑身边,拿起他的酒杯,咕咚咕咚一口就喝了下去,抿嘴道,“免了吧,我可不喜欢前呼后拥的,一点也不自在。”
赢桑宠溺地拉着她坐下,指着停在我面前之人道,“九妹,那是谁啊?”
芙菱咯咯笑了起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