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忽而风雨大作,惊雷四起,清华独坐在殿内,听得窗子被吹打得呼呼作响。
她忍不住来到了门口,随意往外一探,衣裳便被一阵狂风吹了起来,脖子里便窜进了一阵沁骨的凉意,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天边正好一道闪电乍现,似从天宫降下的怒意一般撕裂了黑幕。
清华喃喃感叹道,“好一场雨,怕是秋里最后的一场大雨吧。”
盈袖忙追上来给她裹上披肩,“方才一定吹着了,我立马叫人熬点姜汤来,娘娘还是屋里坐吧。”
清华便摇头道,“别忙,我正好想去宣室殿一趟。我想起来,陛下身上有伤,此时阴雨不断,伤口必定感到有些疼,我去看看。”
盈袖朝外一瞧,便劝道,“这风太大了,到时候淋你一身的雨,陛下也心疼,又兼路滑,倘若摔了就更不好了,不如等会儿打发宫人去瞧瞧。”
清华仍是放心不下,坚持要去。
盈袖准备再劝,只听轰隆隆又是一阵大雷滚滚,直往自己身上劈过来一般,震得耳朵都聋了,二人已然心惊,却又有一人影匆匆一头撞进门来,将两人结实唬了一跳。
定睛一看,却是重山,后面紧跟着小高也追了上来。
重山忙喊,“关门关门。”
重山便牵了清华一路往里走,几人忙关了门,手忙脚乱地拥着他们进了里屋。
还未坐下来,清华便吩咐盈袖去拿衣裳給重山换上了,果然那一身已湿透了。
“清华好端端地站那儿吹风干什么?”重山边换边问。
盈袖接口便道,“娘娘要去看陛下,奴婢说风雨太急,还是缓一缓,娘娘不依。”
重山心头一暖,低头看着为自己穿衣的清华,仍道,“你本就怕雷声,从这儿到宣室殿也有些步子要走,这电闪雷鸣的,路上就要吓死了,受了惊,晚上又睡不好了。”
清华慢慢拨开他的上衣,查看了他胸前的伤,可惜纱布下面也看不见什么,只得问道,“今日感觉如何,是不是格外难受些?”
重山温柔地摇头道,“没见你时有些疼,见了你就不疼了。”
清华默默地没有答话,小心翼翼地帮他穿好了衣裳,又转头道,“盈袖,还是备点姜汤过来吧,给陛下去去寒气。”
盈袖笑道,“已经吩咐人去了,马上便来。”
众人忙活了一阵,才好容易歇下来。
重山瞥见了案上写有两个字,他拿起来便问,“容曦,这是什么?”
清华便幽幽地道,“给锦书新拟的名字,陛下正好参详参详?”
重山如烫了手一般忙地丢下,局促道,“挺好,挺好。”
重山偷偷回头瞧清华,却见清华已顾自坐下了,面上又忽而有了些冷淡,明明方才还牵挂着自己,这转头,因自己一句话又生起气来了,重山不免暗恨了自己一把。
他忙悄悄朝小高使了个眼色,小高恍然大悟地,忙将怀中捂得严严实实地一个箱子递了上来。
重山小心地陪坐在清华身旁,赔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清华见他手上捧了个四四方方的大箱子,猜想着里面不过装了个寻常的宝物,拿来讨好她的。她此时心中的确有些郁气,不免只淡淡道,“不知有什么稀奇。”
重山便催促道,“你打开来再说,要是不喜欢,我把命给你。”
清华慢吞吞地地伸手过去,只刚一开,眼前登时一片流光溢彩,这似曾相识的光,一举击中了她的心扉。
她忙往箱里一望,霎时激动万分,果真是它,是那珊瑚琉璃盏。
重山小心翼翼地拿出它来,清华已是整个人失了魂一般看呆了。
这盏琉璃灯,十分小巧,大约连寻常提的小的宫灯一半还不到,长得也极为别致,犹如一个流光璃彩的绣球,底座上坠着精巧的金质芙蓉纹流苏,灯身轻巧,两头都是金的莲花座,只中间接的是五彩琉璃面,剔透晶莹,有灯却无芯,可不点而亮,那五彩之光便犹如车水马龙变幻不歇,摆着看就像是仙人圣品,人提着就是仙人下凡来了。
清华便想到,当年为了清愁,她狠心将这珊瑚琉璃盏以两千两银子当了,伯辰留给她的不多,她却轻易地就失去了,当时只恨自己无能,时隔多年,不曾想还有机会见到,此刻不禁潸然泪下。
盈袖也曾有幸在灵均宫见过它,此时也不免想起了一些往事,顿时心中感到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失落,一时情不能自抑,便在泪水夺眶而出之时,悄然退下了,无人察觉。
重山见清华这般伤情,也有些不安起来。
其实,在沛县伊始,他只知道清华与一个男人有过婚约,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导致她未过门便守寡,但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是谁,这个话题在乔府也是禁忌,清华从不曾提过,他也不过问,只是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
直到他们成婚,清华每日都会祭拜一个人,他才看到那灵位上的名字不是慕椋,而是伯辰,这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万民敬仰的东秦大公子,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有对百姓的痛惜,有对大公子的惋惜,更多的是对清华的怜惜。
有时候重山想,若是大公子未死,东秦江山必然另有一番气象,起死回生也是可能的,清华依旧是皇后,只是不必遭受那些生死波折了,便也不错。
清华在白鹿青崖,曾放下过他和慕椋,唯独对大公子的情谊从未动摇过。但是即便如此,重山也未曾对大公子生出过半点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