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工组分九个班,每班三个人,共计二十七人。队长叫许大炮,砌工组里的“总教头”,地道的川西人,长得五大三粗,是个酒鬼,因做事鲁莽,我行我素,常常不由分说,被人送此绰号。热天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他在伙房里光起膀子,露出一身黑里透红油光发亮的腱子肉,扯起鸡公嗓门,和杨苕货他们几个酒徒喝得面红耳赤,天昏地暗。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决定先制服许大炮,敲山震虎。我在部队特务连侦查排服役三年,摸爬滚打,擒拿格斗是每天必备的训练科目,拿下许大炮,“歼灭”杨苕货,将他们一网打尽,我是信心满满……
这天傍晚,因为材料没能及时供上,工地上无法继续施工;伙房开饭比以前提前了,还没到饭点,远远就看见杨苕货、许大炮那一伙的几个恶人,勾肩搭背吊儿郎当地拎了几瓶老烧,有说有笑地钻进了伙房。
我悄悄系紧鞋带,因为,打架要想致胜,习武之人最忌讳被绊倒,而罪魁祸首恰恰多半是因为鞋带散开,无法施展拳脚……
一切准备就绪,我尾随他们大步流星地踏进了伙房,许大炮他们刚刚把七碗八盆的下酒菜摆置好,杨苕货正奴颜婢膝地哈着腰给他斟满了酒,我二话不说,突然直挺挺地站在许大炮的跟前,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死死地逼视着他。我知道,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我早已被愤怒扭曲成一个阴森恐怖的“怪物”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时让他们大吃一惊,一个个惊恐万状地打量着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姜到底是老的辣,老奸巨猾的许大炮情知不妙,“栓子兄娃,有话好商量……好商量,你看你这是?……”他扯起鸡公嗓,挤眉弄眼地说起了软话。
“哼,你娃儿算个球啊?吃了豹子胆,敢在老子们太岁爷头上动土,不识好歹的东西。”杨苕货先发制人,就势拎起手中的一瓶酒,一转身,恶狠狠地向我猛砸过来。
对这一手,我早有提防,我倾身一闪而过,紧接着,顺势用右手牢牢地抓住杨苕货的手腕,右腿上前顶住他的脐部,使劲地奋力一拽,来了个四两拨千斤,只听“啪”的一声,杨苕货把持不住,重重地倒在饭桌旁,摔了个狗啃泥,撒泼似的,在地上啊啊呀呀的直叫唤。
“你们为什么欺负老实人?你们为什么殴打方脑壳?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学大工??”我一边冷冷地追问道,并没有善罢甘休,一边以飞快的速度掐住了许大炮的脖子。
打斗声很快招来了工棚其他工组的民工围观,我凌厉的身手和胆识,我不甘屈服的气概,赢得了一片啧啧的赞许声。
“我该死,我混蛋,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赔罪,你饶了我们吧!”“好歹大家也是在一口锅里吃饭,栓子老弟,您就高抬贵手,放一马吧!”杨苕货服输了,他一反刚才凶神恶煞般的狂妄,抱着我的腿,甘拜下风地一个劲地求饶。
饶人不是痴汉,见状,我松开了许大炮,“你们什么也别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和许大炮带上烟酒去给方脑壳赔礼道歉……”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当然,那当然。”许大炮一边连连应诺,一边赶紧抽腿,冷不丁地瞅了个空子,从人群中快速地钻了出去,灰溜溜地逃走了……
摆平了杨苕货一伙,出了这口恶气,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今晚,方脑壳觉得我给他长了脸,破费请我下馆子吃饭,我正要和他当面搞清楚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于是,欣然应允。
是夜,在一个叫做“醉万家酒楼”的餐馆,方脑壳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干豇豆垫底的粉蒸肉,红烧鱼块,糖醋排骨,爆炒牛肉……地道,可口,丰盛。
当然,还有他们组邀约在一起的几个老伙计做陪客,我是主客,成了座上宾。酒是劝着喝,烟是讨着吃。我虽不大喝酒,但在大家伙的难却,最终还是被喝得酩酊大醉(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醉),被搀扶着,东倒西歪地回到了工棚……
经过这场暴风雨,事情终于闹明白了:原来,在私有的建筑工程队里面,有一条不成文的排资论辈的“规矩”——砌父木母,就是说,大工砌匠是整个施工队里面的主宰,是营生的命脉,关乎着整个施工队的生死存亡。就像一个家庭里父亲的角色一样,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同样是大工身份的木匠则只能是相互补充的辅佐从属地位,就像一个家庭主妇要配合自己的丈夫完善整个家庭的生计一样,“相夫教子”不可分割。
剩诸类于搬砖和泥的小工,以及烧火了灶的伙夫等等皆属杂役,不足挂齿。这个日益壮大的“川军施工队”,它的创建人,其实就是刀疤脸和许大炮,当初,许大炮在四川老家不甘贫穷,十几岁便只身一人来到省城,辗转各个建筑工地打零工,凭借着勤快聪明,很快剽窃了大工手艺,回到家乡自己组织了几个同行,成立了自己的砌工班子,开始周旋于相邻各地,小打小闹,渐渐有了些名气,
刀疤脸是许大炮的远房舅舅,一直流浪在外,到处闯荡,用四川的话来说,就是跑龙套的。后来,他拉起外甥许大炮的一班人马搭上了老牌包工头万秃子的宝船,开始了走南闯北吃四方的施工营生。
所以,和刀疤脸一样,许大炮也被施工队的老少爷们恭恭敬敬地称呼为“老板”,权高位重。在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