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静静行驶。

上铺的年轻男孩儿手捧一本《追风筝的人》,对面母亲双膝上坐着四五岁大的女孩子,扎着两根牛角辫,模样俏皮。

柯七律安静地听秦城说话,他的声音起初与平日里无异,而后逐渐发干,最后隐隐带着令人心疼的涩意。她抬头,窗外的旷野天空皆是大片朦胧,朵朵雾霭飘降这单薄的城市,似要将那天地都笼进掌心。

颍州不常起雾的,柯七律想。

真怪。

“不是你的错,真的。”她轻合了合眼,动作缓慢地、轻柔地用五指穿入秦城的指缝,用力握住,回头看他的眼神淡然而适从,是最好的抚慰人的目光,“你一直在为这案件奔波,你费了怎样大的心神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我知道。”柯七律冲他柔软地笑,视线不由自主扫过对面那对儿母女,心想如果自己腹中是个女孩子,也会给她梳那样可爱的发式,“杨排长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正义和邪恶在对峙中,邪总不压正,老天爷长着眼睛,亏待不了好人。”

秦城低垂的头蓦地抬起,发涩的眼睛朝她看去。

她跟平时不太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同,他不清楚,只知道在他似乎没留神的某个瞬间,他的姑娘就变得坚强又理性。虽然她从前也这样乐观,但到底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七律。”他发涩的眼有些红,“谢谢你。”

言语间,他反握住她的手,将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攥入自己掌心,一点点温暖。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柯七律歪头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没有被掌控的那只手下意识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现在,可不是她一人在陪着他呢。

“等这次的案件顺利结束,你有什么打算?”

柯七律眼睛望着那个羊角辫女孩儿,看她乖巧地在母亲怀里拿着面条大快朵颐,仿佛那个母亲就是她,她和秦城的孩子也那样伶俐可人。

秦城并未看到她在凝视着什么,抽出手臂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让两人更紧地依偎在一起,稍稍偏头,靠在她的发顶,任那些毛茸茸的碎发在自己脸上肆意妄为,他只觉幸福。

“打算娶你。”

秦城声音低低的,像是不愿打扰到那个看书的年轻人,可听在柯七律耳中,这声音铿锵有力,似一剂强心针,让她和腹中的孩子皆充满了力量。

他兀自牵了牵唇,继续说:“真的,七律,我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找到那些害我父亲的人,又如何呢?他回不来,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虽然我也曾想过,说不定我找到了那些人,你哥哥柯岩的死和我父亲的死都能真相大白,而不至于像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那时,你父母也能够理解我如今的坚持,会放心地把你交给我。然而……”他停顿,目光微垂凝着地面,柯七律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那空洞的眼睛里看似明净无物,实则复杂得让她心痛,“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没有再坚持的意义。

所有他自以为正确的决定,终究会让自己珍惜的人受伤,无论是柯七律,还是杨全武。

什么仇,什么恨,其实说到底只是因为不甘心,只是还心存侥幸。

但柯岩和他父亲,真的能“死而复生”吗?

柯七律心窝颤了颤,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那双凄然的眼。

那样不甘又无可奈何,这与她初见他时,全然不同。

犹记得那年清晨,雨水婆娑。那是令人容易犯困的天气,颍州大街小巷被湿气充盈,她撑着伞,独自走在那条去唐悠然家必经的窄巷里,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令人乏味的雨声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节奏。那年是她哥哥柯岩进入公安系统的第一个年头,也是柯岩功绩卓著的第一个年头。他在半月前抓捕了一名拐卖妇女儿童的罪犯,解救了八名失联儿童,以及一名女大学生,案件在颍州很轰动,柯岩也因此成为那批犯罪团伙的重点报复对象。

当三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将她硬生生堵在死胡同里时,柯七律心中无比的惧怕,可她自知是军人后代,不能露怯。她尝试了所有能够尝试的逃生方法,皆以失败告终,最后她不得已向他们求饶,甚至下跪求他们放过自己,可却是徒劳。那些人嘴里谩骂着,将她推倒在地,冰冷的雨水湿透她浑身的衣衫,她蜷缩在地抖如筛糠,而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犹如神祗从天而降,横扫千军似的击退这些人,俯身朝她伸出手来——

“起来,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那时柯七律并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就是秦城,直到两年后她偶然的机会到警校闲逛,两人才算正式相识。

而那时,柯七律已经暗暗喜欢了这个救命恩人两年。

她分明告诉过自己,这辈子都追随他的脚步,无论去哪儿,无论有多危险,她都会奉献一腔孤勇随他而去。

回忆泛起浪花,一波接一波拍打现实的彼岸,柯七律越来越紧地握他的手,仿佛要用尽毕生之力。

“为什么会坚持不下去呢?”她轻声开口,语气有那么一丝埋怨,又有半分疼惜,“是担心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昨天的事真的与你无关,是我执意要跟踪林友恒,梁萧他拦不住我的。虽然那一刀梁萧替我挡了,但就算真的是扎在我身上,也不会有事的。秦城,相信我,你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把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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