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而已,人已经没了。
萧彦成抱住了喃喃不止的叶筠。
抱住的时候他才发现她抖得厉害。
“先别想了,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她家孩子很好,我看到了,七斤多,头发特别好,又黑又密,她却看不到了”
“来,我们先上车。”
“我好想帮她,可我连抢救她的资格都没有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我只能等着”
叶筠还在低低地诉说,萧彦成带着她,半抱半拉,把她拽到了自己车上,帮她系好了安全带,开车,回家。
萧彦成开车开得很慢,车窗开着,路边的光束会闪入车内,然后很快消失。
沉默的叶筠无力地靠在车座上,紧抿着唇,苍白的脸庞在变幻的灯光下安静而迷离。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时,萧彦成微微侧身,用自己的手轻轻摩挲过她的唇。
“叶筠,这并不是你的错。”
“其实,我是一个心理成熟的大夫,对这种事情我应该司空见惯了。”她忽然这么说:“作为一个大夫,我怎么可能没见过死亡这又算什么”
“不,你是一名产科大夫,比起见证死亡,你更多的是迎接新生命的降临。”
“我也不是为这名产妇难过,我只是在哀叹生命的无常,我只是今天喝酒喝多了,情绪有点激动。”
“可是”萧彦成犹豫了下,转头再次看了她一眼,还是决定闭嘴。
她都没喝酒,怎么会喝多了
不过还是不提醒她了。
人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哪怕那个理由多么不堪一击。
红灯灭了,绿灯亮了,旁边车道的车子前行,萧彦成握着方向盘,穿过前方的十字路口。
“以后你应该少喝点酒。”萧彦成小心斟酌言语,最后违心地说:“你今天确实喝多了。”
“嗯”
她轻轻地嗯了声,声音很乖很乖。
“明天,太阳照样升起。”萧彦成望着前方的路:“你还要来医院值班。”
“明天我不值班。”
“”
萧彦成只好继续说:“虽然你不值班,可是你依然要来医院,明天你就会忘记这一切。你是心理素质过硬的大夫,你不会被这点小事打倒的。”
“这怎么是小事呢”叶筠突然转过头,语气中有些不满和悲愤。
“”
萧彦成深吸口气:“这确实不是小事。”
“萧彦成,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叶筠突然从靠背上挺起身,坐直了,沉声质问萧彦成。
“”
“是什么”
“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根本不懂,根本不懂你也不在乎你以为生命是什么生命可以随便践踏吗”
叶筠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越想越来气,开始对着萧彦成痛斥:“你这个人太坏了,太渣了,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
萧彦成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是,你说得对,我这个人不珍惜生命,我这个人太坏太渣,我该千刀万剐。”
“我好讨厌你,我好恨你我就像讨厌死亡一样讨厌你,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叶筠突然哭了。
她擦了擦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不过她就是想哭,当神经病就当神经病,反正她想骂萧彦成,想哭。
骂萧彦成让她好受。
“我好难过,好气愤,心里闷闷得好难受,我想变成一只爆竹,我想原地爆炸”
“我想让产房里每天都有新婴儿降生,我想看到新生命降临时的喜悦,我不想看到死亡,不想看到悲伤”
“我讨厌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下车,你下车”
萧彦成紧攥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已经到了她家小区楼下:“好,我下车。”
说着,他刹车,停下,然后开车门,下去了。
车门关上后,他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拿出一根烟来。
午夜的老旧小区里,已经没有几家亮着灯了。
这里也没有路灯。
他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打火机,点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叶筠说讨厌他,说他什么都不懂,说让他滚。
这样也好。
如果叶筠需要一个讨厌的人来发泄,那他最合适。
他知道她的,骂一骂,发泄下,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在吸了半支烟后,他将烟头摁在一旁,然后迈步回到了车前。
打开车门,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副驾驶座上,她蜷缩成一团儿,像一只流浪猫一样,在瑟瑟发抖。
他受不了,进去,一把将她搂过来。
她挣扎,低声沉闷地哭叫,还用手去掐他胳膊,用牙齿咬他胸膛。
他不管,死死地按住她,搂在怀里。
她开始的时候还掐他咬他,后来便慢慢地熄火了,趴在他肩头上,轻轻地哽咽啜泣。
他打横将她抱起来,下车,锁车,然后走进她家的楼道里。
楼道里灯坏了,他跺了两下脚都不亮,只能抱着她摸黑往上迈台阶。
每迈一步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怕脚下不稳,把她给摔了。
在黑暗中,她的啜泣异常地清晰,一声声,浸入他的胸膛,让那里一阵阵的闷痛。
在这深一脚浅一脚中,他抱着对他来说这辈子最珍贵的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人在这种黑暗的沉静中往往容易想多了。
萧彦成想起了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