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静娴已经在州府给堂姐帮忙许久了,一应事务颇为熟练。颜神佑选她也是经过思考的,颜静娴没别人那么多的顾虑,实在是个打拼的好手。当然,构想能不能实现,还是要看颜静娴自己的意思。
比较起来,颜静娴不像是颜静媛的亲妹子,倒像是颜希真和颜神佑的亲妹妹。听了颜神佑问她:“你可愿意?”的时候,便一口答应了下来。颜神佑道:“你不用与家里商议?”因为颜静娴已经成婚,这个家里,说的就是她婆家了。霍白虽然不在家,可公婆还在,颜神佑担心霍家父母会有不同的想法。
颜静娴撇撇嘴,对颜神佑道:“凡事不过看值与不值罢了。要为了他们开心,断我生路,我何必委曲求全?”说着,又是一笑,“阿姊想,咱们日后是要看婆家脸色的人么?”
得,这位真是门儿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颜家是要自立的。颜神佑不用说,颜静娴也跑不了一个郡主之位。哪怕是现在,颜肃之也已经是摄政了。在法理上君臣有别乃是要压制长幼有序的。颜神佑颇觉怪异,正要跟她再次确认,心头忽地一动,问道:“你要什么?”
颜静娴也很明白,要论起心计手段,她是比不得两个堂姐的。虽然楚氏也是一样的教导,两位堂姐却比她多许多锻炼的机会,比不上也很正常。在这两位面前,小事儿可以逗趣打机锋,大事儿上头就甭卖弄小聪明了。便也直说了:“阿姐先前向伯父建言,外孙可承嗣?”
颜神佑一听即明,点头道:“你想要?不怕姐妹不睦?”哪怕是外孙承嗣,也是长幼有序。颜静媛排行在颜静娴这前,又已生下儿子,怎么看,都该是颜静媛的儿子得好处。至于过继之事,堂姐妹们都明白,以长辈昔日之怨,怕是不能够了。
颜静娴道:“不是我贪这个好处,我是不放心我那姐姐。天生性子又软又粘!别给她太多,让她自己作死了自己!”便将颜静媛的脾气一一剖明了给颜神佑听,“总想着割有余而补不足,好叫她眼前一片净光。看谁弱了,就觉得谁可怜,却不肯问因由!姐夫也是命苦,头前的妻子是那样,现在的又是这样!我怕她日子过得太顺了,儿子都有了前程,她又要胡乱替人当好人了。旁人不听她的,她亲生的儿子,孝道压下来,岂不要被她活活逼死么?”
颜神佑道:“毕竟是亲姐妹!也只有你会这般为她想了。”
颜静娴苦笑道:“你们都有大事要做,当今之势,瞬息万变,不值当再为她多操心的。谁叫我是她亲妹子呢?”
颜神佑道:“这事我定不下来,不过我应你,但能争,我为你争。可霍郎的意思,你问过么?孩子总不是你一个人的。”
颜静娴咬牙道:“用尽办法,我也须得劝得动他。”
颜神佑道:“那便无妨。你与我去见一见阿婆,与她老人家禀明才好。”
颜静娴道:“好。”
颜神佑心道,真是可惜了,她要不是生在三房,有这样的见识,一生必得快活不少。
楚氏依旧居于州府,近来颜神佑等人也忙,反不如以前与她见得多了。楚氏心内不免有怅然之感,好在有四房的女儿六娘承欢膝下,倒也颇解寂寞。更兼楚氏也被颜神佑拐去管了许多事务,生活也十分充实。
六娘正在做功课,楚氏不因旧族势颓而放松了对六娘谱牒之学的督促,反以“百足之足,死而不僵”,严令六娘必须记下有名之旧族。自己心下,却也怅然:旧族再想恢复荣光,也是不可能了。恰似那被阮梅占领挥霍过的京城,纵夺了回来,也是满目疮夷了。
颜神佑与颜静娴并不打搅六娘的功课,只向楚氏禀明了两人的计划。楚氏道:“你们长大了,也该自己拿主意了。”
颜神佑低声道:“还请阿婆给掌掌眼。我们怕太冒进,以致前功尽弃。”
楚氏道:“谁个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明白的,记着一条,给自己留一退路。其余的路,都要自己去试着走了。你想要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想不受挫,是不可能的。”
颜神佑受教。
楚氏又说:“你的想法很好,不过在诸贤眼里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在昂州州可行,在四州二京可行。日后想要推行,却是极难。离了这方水土,人心不向,又无士望,当慎之又慎。”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不是在昂州,我也不敢提这个。如今也是机会难得,正要用着这个,跟那两边儿论战呢。”
楚氏摇头道:“顶好是能论赢了,否则……就是招来太多的对头了!不但是给你,也是给你父亲。你们这般做,坏了太多人的打算。”
颜神佑道:“仅限于此一事。总要,慢慢来的,”说完,又冷笑,“他们与反逆合谋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的对头了。难道还要我们再去求他们两处下注不成?”
楚氏道:“你的盘算太大。也罢,先立起了规矩也好,免得让人以为新君既傻且弱。”
颜神佑喷笑出声:“阿婆忒犀利了。”
楚氏横了她一眼,又问颜静娴:“你打定主意了?”
颜静娴慎重地点了点头,楚氏道:“那便去做罢。记着一件事儿,你们的处境与旁家女孩儿不同。只要娘家好了,婆家那里,就不是个事儿。”
两人唯唯。
楚氏又对颜神佑道:“我在想,教些女童识字。”
颜神佑眼前一亮。
楚氏道:“孤儿弃婴全赖救济以活,是最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