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睡得迷迷糊糊,不甚安稳,她觉得有些口渴,想坐起来喝口水,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看见床边坐着一个黑黑的人影,吓了一大跳,顾不上会否挣裂伤口,飞快爬起来,捞着被子把自己裹紧,往角落里缩过去,缩成一小团。
“是我,别怕。”
女人不明白大半夜的贺兰珀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过贺兰珀接下来就给出解释,“从书房回来,路过此处,就过来看看。我本来要走,没想到你却醒了,吓着你了?”
女人还是紧紧抱着被子,一声不吭。
屋里没有点灯,看不清她是个什么表情,贺兰珀想到白日里见到的那张脸,手指先于脑子弹了弹,女人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灯就亮了。
贺兰珀说,“双云和我说,你可能不会说话。我问过肖程,他说你的嗓子没有问题。你是不能说,还是不愿意说?”
女人在角落里瑟缩许久,贺兰珀等的几乎丧失耐心,才见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有人说,只能干活,如果说话,会被杀死。”
贺兰珀见过的许多西域人都不会讲汉话,她说的不流利,却咬字清晰,最主要的是她的声音极美,简单的词句被她说出来,却像唱歌一般婉转动听。
贺兰珀突然想碰碰她的脸,却只抬手压在床榻上,安抚道,“你在我身边,不会有人杀你,也没有人敢杀你。”
女人目光怔忪,眼神却清澈无比,像一头迷途的小鹿。
贺兰珀希望她再说话,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垂着头,手指无意识描绘着被面精致的花纹。她的脖子又细又长,暴露在贺兰珀眼底的皮肤犹如藕粉色的玉,年轻,稚嫩,滑腻。
贺兰珀移开视线,笑着说,“没有名字吗?也是了,成了奴隶,之前的名字就不能再用。那我给你起一个。”
贺兰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女人偷偷瞄了他一眼,似乎怕他发现,小心翼翼的。
只是已经被发现了。坐的这么近,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贺兰珀环顾房间,看见瓶子里的花枝,“你喜欢桂花?”贺兰珀问,不过没有等她回答喜欢或不喜欢,他已经有了决定,“以后就叫你木樨。”
第二天,双云和明秋捧着绫罗绸缎金银玉饰进来,两人看起来很兴高采烈,对得了木樨这个名字的女人说,“这些都是大人赏的,大人让我们去城里给姑娘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木樨对绸缎不感兴趣,她坐在窗子边梳着头发,小心地把眼底的哀愁藏起来。哀愁这种情绪不能让两个侍女看见,更不能让那个男人看见。
侍女们热热闹闹地给她量了身体的尺寸,明秋拿着尺寸找裁缝去了,留下会梳头的双云给木樨打理她浓密的黑发。
双云给她梳了中原未出阁女子的发髻,又给她穿好了衣裳。
木樨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头上云鬓金钗,身着五晕罗银泥衫和霞样纱襦裙,红地银泥帔子,脚上蹬着柔软的锦履。她几乎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姑娘素装时便已极美,这样打扮出来,分明是天仙下凡了!”双云围着她不停赞叹,“我见姑娘并非完全的西域女子模样,莫不成父母中有人是汉人么?”
木樨抿着嘴唇,唇瓣被她咬得发白,幸好双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痴缠不休,很快就把话题转向该给她配什么耳环上去了。
午后肖程过来给木樨把脉,诊断后说,“姑娘恢复得不错,接下来几天让双云多带你走动,但也莫走过急过久,记住别用拘在屋里就行。以后我就不用日日过来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不适,让双云传个话就是。”
贺兰珀身边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女奴隶与他人不同,不敢怠慢,肖程见她不像其他奴隶一样要么畏畏缩缩要么毫无礼数,对她的好感也多于旁人,说的话就显得体贴柔和些。
木樨在送他的时候轻轻说了声谢谢,谢得肖程受宠若惊。
她们住的地方是贺兰珀在金城郡中的府邸,木樨住的这个小院叫丹桂园,肖程让木樨适量运动,双云想了半天,提议道,“不然我们去如何?”
丹桂园后面就是一小片桂花林,这个天气里开得十分好,不远,绕过屋子和小池塘就是了。明秋每天往水罐里插的桂花就是在那里折的。
明秋没有去,她在屋子里捯饬湿香丸,要把木樨那些新作好的衣裳薰一熏。木樨没有见过这个,觉得新奇有趣,但是架不住双云要去采桂花的劲头。明秋就说,“姑娘对这个感兴趣,等你们回来了,我教你调香就是。”
木樨这才跟着双云去了。
贺兰珀白日里在军营里待了大半天,过午才回城,路上被事情耽搁,进府时已是傍晚时分。侍从跟在他身后又是接披风又是递擦汗绢子,向他禀报上午上门来访的客人以及需要转递的话。
贺兰珀听着,在入后院的圆门处做了个停顿,“木樨今日在做什么?”
侍从一愣,这是大人第一次问起女奴隶,那女人果真是与众不同的。他愣后忙说,“一整日都在丹桂园,没有外出。肖大夫说她的伤恢复的挺好,以后应该多走动。”
贺兰珀摆摆手,“你不必跟着了。”抬脚便往丹桂园去。
他在长廊下看见了提着小竹篮的木樨和侍女双云。
她穿得不同往日,因为肤白,有颜色的衣裳在她身上便像是活了一般,绿叶之中唯有她是绯红色,像一朵开在枝头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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