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娘子听说有大户人家欺负到芙蓉家了,提着她的剁肉刀就来了,嘴上道:“芙蓉,哪个贵夫人敢欺负你们,我先给她两刀。”
刘天心跟李珍珠也来了,提了不少好吃的,神色凝重的坐了一会儿,便回了。
谁也没有张口问春娘,为什么喻夫人会打她。而且,抬手就是一个响脆的耳光。
倒是杨老爷子的大儿子杨康与她媳妇何秀花,见芙蓉家虚掩着门,也不敢进来,只是爬上杨老爷子家的墙头,蹲在那上面,两双眼睛如手电筒似的四下环顾。
芙蓉家院子里摆放的石磨,鸡,洗脸的盆子,都被他俩瞧的一清二楚,何氏还不忘挖苦:“我就说这一家三口不是省事的,捡回来的那个春娘也不是个省事的,这回,不知怎么的,捅着了阎王爷的屁股了。”
杨康“吧嗒”着嘴,一个接一个的吃着花生米:“谁说不是呢,哪天人家再来个杀人灭口……”
自从分家以后,这俩人极少到王婶子家来了,这次来,也是为了看热闹。
王婶子知道芙蓉一家身处水深火热当中,也替她们忧心,自己大儿子大儿媳这般说话,她便搓着围裙道:“康儿,下来吧,芙蓉对咱们家也不薄,说这话……”
杨康与何氏全当没听见。
正巧杨老爷子赶着羊回来,见大儿子,大儿媳蹲在墙头,眼睛贼溜溜的乱转,跟两只猴儿似的,脱下鞋子便朝两人身上扔,嘴里骂道:“这两个不成器的,蹲墙头寻狗屎呢?”
杨康一见他爹,魂飞魄散。扔下何氏就逃。
何氏也才跟着跑走了。
葫芦虽说调不过是白家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毕竟是一个孩子,倒也没什么。
春娘的事,却成了大家的话题,就像追着看电视剧一样,一直等不到结尾,有的人就很心急怎么不见那贵夫人来了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两家是有什么仇怨?
春娘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个关于她的故事。
这是白家村人都在踅摸的故事。
三十多年前,春娘还是陆贞荷的时候,那个时候。喻老爷叫喻恩铭。
陆贞荷家,因爹娘都是实在的庄户人家,平日里爹爹做些小买卖。陆母便在家里做绣活,磨豆腐,家里还有几亩田地,二老只有陆贞荷一个女儿,虽说家境不算殷实。但也吃喝不愁。且很小的时候,陆母就教女儿刺绣,磨豆腐的活,陆贞荷一看就会。是十里八村的伶俐姑娘。
直到后来,陆贞荷的爹被一匹惊马踢了一脚,正中腹部。很快卧床不起,陆母忧心忡忡,再无心做活。家里没有进项,日子一落千丈。
这一年腊月,寒风呼啸,屋脊上全是白雪,天寒地冻的。爹爹病的厉害,陆贞荷提着篮子。去临近的庙里烧香,顺便,去请个大夫。
庙里安静,落雪的声音都听的见。
三十多级台阶直通寺庙前门。显的巍峨壮观。
陆贞荷去烧了香,许了愿,回来的时候,发现寺庙门口的一棵大杨树下,缩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
男子衣着倒也普通,蓝灰色的棉袄,一件米色的袍子,男子缩在树下,像是睡着了,膝盖上还放着一本书。
大杨树的叶子早已落尽了,枝桠上积着皑皑白雪,有乌雅飞过,翅膀一震,落下许多雪来,正好落在男子脖子里,冰冷的询成了水,男子却依然伏在那。
陆贞荷怕男子有意外,冰天雪地的,怎么会有人蹲在寺庙门口呢,怕不是冻坏了?便试着叫了两声,男子抬头,第一句话便是:“下雪了,姑娘怎么没有撑伞,别冻着。”
这一句话,陆贞荷记了四十年。
这一瞬间的眼神,她也记了四十年。
而这个眼神,又让她在这四十年里,受尽折磨。
她本想劝男子回家去,男子却笑说:“家里爹娘成天做活,又养着一群鸡,还有两头猪,太吵了,没法专心看书,所以出来避避的。”
两个人的第一次聊天,是在寺庙门口。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是在集市上了,男子告诉陆贞荷,他叫喻恩铭。
那个时候,陆贞荷已经在集镇上卖绿豆腐了,顺便,也卖些刺绣。
她爹爹病入膏肓,她的娘已傻了。
喻恩铭觉得陆贞荷可怜,拿出身上仅有的二两银子,买下了她的绿豆腐,还有几块手帕,虽然,手帕这东西,喻恩铭是用不着的。
那天晚上,陆贞荷用二两银子给他爹抓了最后一剂药。
那天晚上,喻恩铭家的破房子被风雪给压塌了,一家三口在风雪中呆立着没有去处。
陆贞荷家离他家并不远,知道了以后,冒着有辱名节的风险,让喻恩铭一家搬来同住。
从此以后,喻恩铭准备着进京赶考的事。
陆贞荷做活养着一家人。
直到开了春,喻母跟陆母商量,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彼此似乎也有意,不如,就成个亲事,也算有个家了。
喻恩铭是愿意的。
陆贞荷也愿意,虽然喻恩铭连个家都没有,甚至,还跟自己家人挤在一处,但她喜欢喻恩铭,喜欢他身上的书生气。
说是成亲,不过是几口人在一起吃了顿饭,点了两根红蜡烛。
婚后不久,陆贞荷便怀孕了。
直到那一年秋,喻恩铭要进京赴考。
临走的时候,陆贞荷把做活挣的银子都装在他包袱里,又答应照顾好家里的几个老人,喻恩铭才算安心去了。
这个时候,陆贞荷已快临盆。
喻恩铭行到厩的时候,家里带的那点盘缠已快用尽了,他风餐露宿,很多时候,半道儿就在破庙里将就一晚。
厩的风雪很大,吹的人睁不开眼。
喻恩铭举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