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吃完饭,雨也停了,天边浮上来几丝云彩,她利索的从井里打了几桶水倒在盆子里,把茶茶,葫芦淋湿的衣裳洗一洗,还没洗完,就见杨波慌里慌张的跑进了自家的院子,小狗老四本来正趴在门槛上咬一根豆角玩,猛的见杨波从它身边窜过,跟刮了一阵阴风似的,吓的汪汪直叫。
杨老爷子手里握着一只千层底鞋,一面追着杨波,一面喊着:“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你是长翅膀要飞啊你。”
王婶子心疼儿子,紧紧的追在杨老爷子身后,要去夺他手里的武器,有一只羊竟然从窝里蹦了出来,跟着王婶子就窜进了芙蓉家的菜园子,小狗见来了入侵者,赶紧扑了上去,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羊撒欢,差点把芙蓉洗衣裳的盆子都踩翻了,这一家人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比暴雨来的还急,杨老爷子手里的鞋不但有汗味,还有雨水味,见杨波往芙蓉身后藏,就作势要打,没打着,却把那鞋子糊在芙蓉脸上,那种味道,差点把芙蓉熏晕过去,只得捂着鼻子喊:“我说,你这鞋,也太……味了……一会儿你没打着你儿子,先把我齁住了。你放下鞋,有话好商量。”
原来杨波这些天,有事没事往县里跑,是为了去拜师学厨艺的,在石米镇这,虽然酒楼饭庄的都有,可真正的厨子,也就是厨师,是不受人待见的,地位之低,就像当年的戏子,连郑家娘子这样杀猪卖肉的行当,都比一个厨子有身分些,杨老爷子家虽穷,可祖上三代,并不曾出过什么专业的厨子,想着那烟熏火燎的,又切切涮涮,还要被乡邻瞧不起,心里就不舒服,劝杨波打消这个念头,杨波却不愿意,说是县里正好有个好厨子,跟着他干,不但管吃管住,省了家里的开销,且每月还有银子挣,一年两季农忙,还不耽误,反正如今玉米种在田里,离收还有一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学点手艺,反正有手艺,到哪都不怕。
芙蓉对厨子却没偏见,相反,还有点羡慕,那些鱼啊虾啊,鸡,鸭,鹅,经他们的手一调理,那就是山珍海味,一些好的厨子是很受追捧的,可石米镇毕竟闭塞,又处古代,这种前进的思想,杨老爷子一个整日里放羊的老头哪里能领会的到。
“老头子,波儿他从小就不是那乱来的孩子,他愿意去学,又不用花银子,依我的,就让他去吧,反正农忙时,也不耽误回来做活,你还怕啥?”王婶子心软,有意为杨波求情。杨老爷子心里正有火,王婶子偏偏火上加油,于是矛头指向王婶子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做厨子,以后我都不好给主宗烧香咧?大儿子不要亲娘,二儿子又……这俩儿子,是我生的吗?”
“波儿,既然你爹不让你去学,也是为你好,你就听话点,别惹他生气了,石米镇这边不是也有活做吗?你往县里跑,娘也不放心。”
“我说老婆子,你到底站谁那一边呢,你是属墙头草的啊,一会往这边摆,一会儿往那边摆。”杨老爷子见王婶子一会儿劝自己,一会儿又劝杨波,一伸手把她扒拉到一边去了。嘴里嚷着:“兔——崽子,再说一次去当厨子,腿打断。”
“你把他腿打断,让他也跟着你放羊去呢?”芙蓉擦擦手说:“不是我人小嘴大,我说句公道话,他这是学手艺,当厨子不好吗?以后让你们吃香喝辣,怎么就对不起祖宗了,学了手艺,以后石米镇再有灾荒,就算逃到外地去,也有口饭吃,你们这么拦着他,就是耽误他……进步。”
杨老爷子才不懂什么叫进步不进步的,他宁愿不吃香也不喝辣,也得看紧这个儿子,于是眯着眼睛又把芙蓉扒拉到一边:“我管你进步不进步,反正他不准学。”
“那你让他在家种一辈子田啊?”
“种一辈子田怎么了?我杨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出身,日子过的不也和和美美?偏这个兔崽子,这是插上翅膀他要装老鹰呢。”杨老爷子追了杨波一圈子了,有点累,喊葫芦给他搬个凳子,葫芦把凳子往地上一放,见杨老爷子家的羊还没走,就捡了根棍,帮着把羊赶回圈里。
和美什么啊,如今老大杨康都叛变到丈母娘那一边去了,还和美。芙蓉心里把杨老爷子鄙视了一回,拉着王婶子坐在石磨上,面对着杨老爷子坐下来,仔细的跟杨老爷子辩论了一回,比如,厨子是做美食的职业,那绝对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不是下贱的职业。比如,杨波这是在提高自己,要给他进步的机会,不要把他死死的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比如学厨子不花钱,还能挣钱,还省粮食。杨家祖宗,别说三代,就是六代,八代,那也得吃饭不是。长篇大论,听的杨老爷子直想打瞌睡,不得已把腰里别的烟锅子点着,一边吐着烟圈子,一边听芙蓉絮叨,芙蓉见杨老爷子听的直皱眉头,便又加了一句:“你说祖祖辈辈都是种田,可如今,你也没种田,还不是天天去后山放羊?前阵子杨波在大槐树那卖羊汤,不是挺好?为什么就非得种田?如果没有他卖羊汤,你们现在有这房子住?早到别的地方逃荒去了吧?杨康才不会心疼你们住在哪个黑煤窑。”
杨老爷子听芙蓉终于讲完了,把烟锅子放在鞋面上磕一磕,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这闺女啊,你爹娘,活一辈子,都没你这样的利嘴。”
“那你的意思?”芙蓉见杨老爷子夸奖自己,心里觉得这事有戏,赶紧追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