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抵达哥谭,夜翼先生将我送去了旅馆。时间尚早,街上还少有行人走动。年轻的义警将造型拉风的摩托停在小巷的拐角处。我下了车,却见对方拧了拧车把,准备动身离开。我急忙拉住他的手问,您不想等下去见见杰森吗?
谢谢小姐你的好意了。夜翼冲我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微笑,在我看来甚至还有些宠溺的味道。他遗憾地说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我得回去啦。况且那小子看到我是不会出来的。
我困惑着抬头看向楼房推搡间的天空,虽然云层厚重,但与哥谭的夜晚比较起来,隐约能感到明朗了不少。
但是时间明明还早啊……
我犹豫着开口,然而兀自响起的马达轰鸣将我的声音压了下去。扭头看去时,只见到夜翼先生远去的背影。街边的路灯光试图挽留他,却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出神地看着夜翼先生离开的方向发呆,直到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是我。杰森用力按住我,以至于我没能真的双脚离地蹦跳起来。他在我短暂的惊呼中出声制止说,别叫了,我可不想和被你的尖叫引回来的某个蠢蛋撞个满怀。
我终于放下心来,拍拍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通过血管传递的剧烈心跳在外耳道放大又送来回声,呯咚呯咚,如同飓风搅动的海浪。我有些愤愤地向杰森抱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然而话音未落,瞥见杰森阴沉的脸色又想起自己不听劝告而且违约在先的事实,自知理亏的我默默把“毕竟我刚从绑架者逃出来真的受不了这种刺激”的句子咽进肚里。
对不起。我深深鞠了一躬,老老实实地道歉。杰森没有说话,但我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四周很安静。风从巷口吹来,带着清早的露水。它降落在皮肤上,温柔得宛如怜抚,我却感到冷了。可是手心依旧是热的,甚至还渗出了汗。
许久,杰森低低地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离开这里吧。他说。哥谭不适合你。继续呆在这里,你只会被伤得更深。
我诧异着直起身,眼前已然没有了杰森的影子。和最初相遇时的告别情景一模一样,只是时间不同。那天是在夕阳落下后,而今天则是在朝阳初升后。如同小美人鱼的泡沫般的幻梦,开始于最漆黑的大洋深处,结束于阳光明媚涛声柔和的海面。
从那天起我失去了杰森的联系。我去过他的家,敲门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也换了号码。手机送去维修的这段时间,我在公用电话亭按照杰森原先的号码拨打过去,只能得到该号为空的提示。我想起夜翼先生暗骂小翅膀居然把他拉黑又换号的做法,我终于明白义警先生为何会说杰森是孤独的,他以自己的方法,强硬地推开了可能会在他生命里留下深刻记忆的所有人。他对所爱所恨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偏袒。
不。我摇头。或许他从未真正的爱过或者恨过一个人。他将一切可能产生的感情都扼杀在了萌芽中。以他近乎冷漠的偏执。
等待手机修好的这段时间,我在哥谭无所事事地呆了一个星期。某天晚上散步时来到了哥谭湾。海风嬉闹着吹拂过我的脸颊,扬起我的头发,搔挠着我的耳朵,微痒。我望着远处货船形似冰山般的巨大影子,它在海浪的起伏中悠悠拉长了鸣笛声,收起坠在海底的铁锚,径自离开港口,驶往下一个目的地,如旅者般自由而无牵无挂。
我开始流泪。不知是因为腥咸的海风让眼睛感到不适,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站在海岸边,在一片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安静地落泪,像是要把先前旅途中的所有郁闷和委屈统统洗刷干净。
最后,我终于哭出来了。
杰森是对的,我到底不是一个哥谭人,哥谭不适合我也无法包容我,我无法做到完完全全摒弃我的爱去生活。可是同样他也错了,他认为我是一个合格的旅行者,以为我只是在以异国人的角度了解哥谭,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融入哥谭。他以为像我这样的旅行者,对一座城市的感情都是建立在表层的喜恶上,所以他坦然地同我讲述关于哥谭人的故事,用于丰富我的旅行日记。但是我终归不是一个合格的旅行者,我终于对一座异国城市动了真感情。我以我的爱去拥抱哥谭,但是哥谭没有回应我,哥谭是无爱的,于是它像刺猬一样用云层包裹自己,同我隔绝。我因为我的爱受了伤,可是我却无法停止我对这座城市的感情。
杰森说的所有道理我都明白,哥谭的一切法则我都牢记在心。爱与无爱的全部差别我都深知。我可以细致地计算我在这座城市消耗了多少时间和资金,我可以像我的前辈们那样评估得失并对计划进行修改。我甚至可以决然地放弃看似获利颇丰实则麻烦众多的天降馅饼并对我身边的所有人骄傲地声称这是我的智慧一个成年人的智慧,然而——
然而,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哥谭,离开无爱的它和它的人民的故事。
面对哥谭,我很难再去笨拙地掩藏自己的爱。我在黑夜之中哭得肆情,毫无顾忌,任由夜色吞没我,将我揽在怀里。
我想,哥谭如果还存留着一点点爱的话,那一定是在黑暗里。
次日,我前往中介处用所剩无几的存款租下了一栋离市中心不太远的房子,四周交通便利,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韦恩集团的大厦和投影蝙蝠灯的警局。我在街边的咖啡店找到一份服务生的工作,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