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韶请贵妇人的母亲进了书房坐定。
随着唐夫人一起进来的两个美貌女子手脚麻利地端了茶水进来,又在悄无声息中蹑手蹑脚地退下。
“拙山,既然你喜欢那个姓云的,那就娶回来做妾吧。”唐夫人想到儿子的脾气,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一脸妥协后的施舍。
“不好。”唐韶平静地拒绝。
唐夫人的脸一下子充血,她睁大了眼睛,高声尖叫:“为什么不好?”而后,又想到了什么,用力地呼吸,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故作平静。
“新央云氏长女,我已聘为正妻,有三书六聘,有钦差大臣、苏州诸位官员为证。刷儿不能答应母亲的要求。”一席话,掷地有声,直接把唐夫人为妾的话语堵在了她的喉咙口。
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十指紧扣,人也因为极力压制而微微颤抖:“什么三书六聘?什么钦差大臣、苏州官员为证?我们为人父母的都还没答应,你们这个就是无媒苟合,算不得数。”唐夫人尽力用“和婉”的声音试图同儿子讲道理。
可惜唐韶的脸孔一如千年的石头,纹丝不动,面对母亲的“纡尊降贵”,他毫不领情。
“我有书信告之父母高堂,未收到任何反对之言。”他的声音一成不变。
可他的提醒却惹来唐夫人的最终爆发,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怒气和委屈,心头的火苗呼啦一下子窜到半空中,瞪圆了双眼声音嘶哑道:“你那一封信算什么事?你不过是通知我和你父亲一声,说你定亲了。压根就没有给我们余地去考虑这件事情。要不是你父亲当时拉住我,我接到信的第二天就要上路赶去苏州,亲自阻止这桩婚事,哪里会惹来这后面的许多麻烦?都是你父亲,说什么你这么大年纪了,肯成亲已是不易,先不要一棒子打翻了一船的人。万一对方秀是个享誉江南的名门闺秀。那也算是月老牵线。结果呢?好一个名门闺秀……居然是……”唐夫人说着说着,眼眶湿红,眼底雾气迷蒙。人也柔软下来,唐韶见状,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就听见母亲悲愤道。“居然是个这么破落户人家养出来的,父亲是个不入流的小吏。母亲早就过世,家里的叔父又欠了这么些债务撇下妻女一走了之,既无嫡亲的兄弟姊妹可以帮衬,又无得力些的亲族照应。你说?你自己说?我唐家至于要找这样寒门效的女儿吗?是全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吗还是满京城里找不出一个像样的来配你?你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以后怎么在一众女眷中立足。走出去我怎么跟人家介绍自己的儿媳是何出身来历?”
唐夫人越说越气愤,看着儿子,双眼冒火。
唐韶眼底的片刻消融也因为母亲的话语凝结成冰。他冷淡地直视她,道:“母亲不用费心向旁人解释什么。世人本不知道你的子嗣是何许人也,更遑论儿媳。一如这十几年来行事,又何必去猜度他人心思?”
冷漠的话语一下子灌进了唐夫人的耳朵,瞬间冰冻了她的心,也浇熄了她心口的怒火。
她就像被什么击中了胸口般,本来斗志昂扬的身心一下子疲软下来,气势全无。
“我,我……你父亲,他……当年,隐瞒你的事情……也是……也是……无奈之举……”唐夫人脸上的血色尽退,语无伦次道。
“母亲不是已经派孙嬷嬷亲自相看过了吗?我相信,她除了出身没有京城贵女那般耀眼光芒,其余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人。”唐韶目光流转,咄咄逼人的锋芒一闪而逝,只是用就事论事的口吻平静阐述道,“母亲若喜欢,就让她经常在你面前走动,母亲若不喜欢,反正我这边的宅子也还算宽敞,顶多往后不凑在一处生活,免得碍你的眼,也就不会招惹你的不愉快了。”
唐夫人听罢,一下子抬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儿子,声音顿时又拔高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威胁我吗?若不答应就往后不和我住在一起?你倒是说得好听,什么‘免得碍我的眼’,不就是维护她,不想让她在我跟前立规矩,怕受我的磋磨吗?好啊,这媳妇还没进门,你已经先把娘给忘记得个精光。你……你……你……”唐夫人气得伸出手指死死地指着面不改色的唐韶。
一张雪白的脸孔成了酱紫色。
“母亲,你到底要怎样?我没看上谁时,你追在耳边喊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会为我费心求娶。我听你的,看上了也下定决心要娶了,你又告诉我,你不同意。你不喜欢,我不打算让她堵在你眼前碍眼,你又说我有了媳妇忘了娘。母亲,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唐韶抿直的嘴角拉出无奈的弧度,眼底一派失望,“或许,你的本意就是希望我不要成亲,孑然一身,亦或是希望我回到师父身边,‘山中岁月蹉跎过’?”
唐韶的话点中了唐夫人的死穴,她想辩驳可又无从辩起,想解释又无从说起,一时间,万般无奈化为热泪盈眶,无言以对。
空气中弥漫着酸涩的咸味。
唐韶轻轻叹了口气,最后面对落泪不止的母亲,还是从袖间掏出了一条雪白手帕,细心地为她擦拭眼角。
唐夫人没想到儿子会替她擦泪,一时间,震惊地忘记了自己悲伤的情绪,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条雪白手帕一角绣着的一小撮兰花,绿色的枝干,碧色的叶条,黄色的花瓣,粉红色的嫩蕊,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地方,纤毫毕现。
儿子身上何时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