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他被那一眼深深地伤害了。
第一次因为自己这样的出身而难过、挣扎、自暴自弃。
为此一蹶不振了一个月。
浑浑噩噩。
失魂落魄。
直到,有一次同刘罕在一起时,听他说在城东僻静处准备了一个宅子,特意拨给弟弟杨源读书用功。还特意派了几个人过去服侍弟弟。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是何人替弟弟开的口,随意他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到让弟弟从漕帮搬出去?从前没听舅舅提起过。”
结果,刘罕的回答让他差点魂飞魄散——
“柔依说你弟弟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不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埋没了。要为他创造个好的环境,不能埋没了他的才华……说不定将来能考中进士,出仕为官。我这才知道,你弟弟原来在学堂上念书是佼佼者,先生对他赞不绝口,期望颇高。如果你弟弟真能科举出仕,那我们漕帮可就出了个读书人,从此以后也就不用再依附那些一个个表面道貌岸然,实际虚伪自私的官老爷。可以扶植自己人,你弟弟读书有出息,他的子嗣肯定也会是读书的料子,再能走了科举的路子捞个一官半职,咱们漕帮以后的路就更好走了……”刘罕憧憬万分,感慨着对杨泽说道。
可杨泽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只知道,柔依是表妹的名字。
柔依却为自己的弟弟求情让舅舅好好栽培他读书。
一席话,似一盆冰水从他浇下。
淋得他喘息都困难。
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他也不过才见过表妹一面,弟弟杨源怎么就和她熟识了?
甚至熟识到知道他被先生称赞,熟识到替他开口向舅舅求情全力栽培?
而他这个嫡亲的胞兄,居然不知道自己弟弟才华横溢、大有前途。
是不是太过讽刺?
他以为。弟弟在学堂,不过是认识些字、懂些算术,将来在漕帮可以做做师爷、掌柜之类的活。
结果,现在从刘罕嘴里告知他,所有人认为弟弟在学问上会有大出息,将来有可能要做个“官”。
他们杨家这样的寒毛都不值的人家居然有可能会出“官”?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
可,如今。藉由舅舅刘罕之口。得知表妹柔依很看到他弟弟。
叫他心里是何种滋味?
他“嗯嗯呀呀”地说了一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在刘罕狐疑的目光中挤出僵硬的笑容,附合了几句。就揣着满腹的心事落荒而逃地回了自己住处。
可依然浑浑噩噩的,以为是在梦境中。
可看到忙碌的人进人出,才意识到刚刚刘罕那席话是当真的,并不是信口开河。
他真的要把弟弟好好培养起来。
他一下子懵了——
那他呢?
他这个替他卖命、刀口舔血的大外甥呢?
又在什么位置……
杨泽感动前所未有的恐惧。
心头一阵阵寒潮。
好像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在暗地里嘲笑他的笨、他的呆。
沾沾自喜地以为占尽了舅舅的注意力。自以为把自己磨砺成最锋利的兵刃,终有一日可以得到刘罕的认可。
却没想到自己那个斯文寡言、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胞弟另辟蹊径。一下子夺了舅舅的关注。
来势汹汹,他措手不及。
甚至,胞弟的出路比他好多了。
得到了表妹的肯定,是不是准备在他日高中后。还要准备成为表妹的入幕之宾?
从此,漕帮、美人都归于他杨源一人手中?
而他这个胞兄,竹篮打水一场空。
平白为他做了嫁衣。
守着漕帮的基业多年只为了替他完好无损地接手?
这样的念头一旦窜入脑海。就如吸食了鸦片般欲罢不能,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一点点地蚕食着心房。可他又在鸦片的麻醉下只感觉到酥麻快感。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送胞弟出门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天一夜。
等到从踏出房门的那一步开始,他已经完全想清楚了。
从此,这个世上不再有杨源的胞兄、刘罕的外甥、柔依的表哥。
只有漕帮杨泽!
漕帮的杨泽。
准备接掌漕帮的杨泽。
准备抱得美人归的杨泽。
准备出人头地掌控一切的杨泽。
自此以后,他做一切都是为了心中那个目标而努力。
不管是讨好刘罕、打压帮中新秀,还是暗中结交权贵、培植势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刘罕一旦搜罗到能力卓越的,他表面和人把酒言欢、精诚合作,实际在暗中伺机而动,一旦揪准机会,就毫不留情地扑上去咬住脖子,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一口咬下去。决不可对方喘息、反扑的机会。
在刘罕面前,更是加紧尾巴,比以往更谦逊、更听话、更服从,让他对他越来越信任,越来越依靠。
从而得到更多的差事,插手漕帮更多、更核心的生意。
包括与朝廷的人打交道。
忙忙碌碌,极尽能事。
也日见起色。
漕帮里再无他人能与他比肩,有资历的没胆子,有胆子的没机会,放眼漕帮,就他一枝独秀。
其余人都不过是他的陪衬品而已。
本来,他以为这一切应该进行地很顺利,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
可是,当那天狄府外的河道里被唐韶打捞起了装满金条的箱子,他从闹事的码头赶回漕帮,还没搞清楚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