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经过去,秋天来了。秋风呜咽,残枝伶仃,霜华浓重,锦衾凉薄,碾碎那一帘秋意,捧起散落的梧叶,奈何只有一只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宫内的瘟疫终于过去了,尔康向皇阿玛提出了带我出宫的请求,皇阿玛起先不同意,但见尔康态度坚决,又听他言之凿凿,思量再三,还是答应了,并派遣了几名随从跟随保护我们,还让我们带上了太医。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我咳嗽了整宿,吐出的血接了整整一盆,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由此,我更加坚定了要“故地重游”的决心。
出发的那天,我和小燕子、晴儿拥抱在一起,我们三个人都掉下了眼泪。小燕子哭着说:“紫薇,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在淑芳斋里等着你,我还要跟你学下棋,学写字,学念诗念成语呢!”
晴儿也啜泣着说:“紫薇,多多保重!我和小燕子都在这里等着你回宫啊!”
我拼命点头,红着眼睛望着她们,心里充满了伤感。说不定,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们了。想到这里,我再次握住她们的手,心里有太多的叮咛,一时不知道该先说那句才好。过了好半天,我才吐出一句话:“你们两个……如果,如果能遇到还算合适的人,就嫁了吧,不要太死心眼,知道吗?”
小燕子不停地摇着我的手,嚷道:“紫薇,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放心她们两个,尤其是小燕子!天晓得她会不会再一时冲动,惹出是非来?好在还有个晴儿,可以像我从前那样劝着她,做她的“军师”,也好让我稍稍安心一些。
明月彩霞小邓子小卓子也纷纷上前来,红着眼圈跪下来说道:“格格,一路上要小心身子啊!”
我扶起他们,哽咽着说:“你们……你们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小燕子……也交给你们了,你们要时常劝着她,不要让她太冲动才好啊!”
“是!我们知道了!格格放心!”他们四个应着。
这时候,一直待在马车里的尔康跳下车来,走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膀,说:“紫薇,我们走吧,不要再依依不舍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再……再见面嘛!”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底气非常不足。
我对他笑了笑,又对小燕子和晴儿挥了挥手,顺从地由尔康扶着上了马车。当马车缓缓地驶出淑芳斋,又缓缓地驶出皇宫时,我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今生,我是不是与此地再也无缘了?即便如此,我依然不后悔随尔康出去,毕竟那里有我们大家——尤其是我和尔康太多的刻骨铭心。
这一走,就走了将近两个月,本来路就不好走,再加上中间我又病了好多天,耽误了时日,所以,当我们终于到那悬崖边时,已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严冬了。我的病也更加严重了,我虚弱得无法走路,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睡觉和咳嗽中度过,脉象微弱得快要消失,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了。太医诊断了我,也摇头叹息,脸色沉重地对尔康说:“福大爷,您还是多陪格格说说话吧!”我和尔康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太医话中的含义。我倒是还算淡然,毕竟这是宿命,我难以逃脱;但尔康的眼圈立刻泛红了,他拼命忍着眼泪,搂紧我,把我的面颊靠在他的胸膛上,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痛苦定是远胜于我。
我们在客栈里住下了,还是我们当初投宿的那个小客栈。客栈老板对我和尔康都还有印象,看到尔康抱着我进来,他还笑着问道:“那几位客官呢?”
尔康摇了摇头,眼光有些迷离。老板见我们如此,也不再多说,给我们和那些随从太医订了房间,帮我们安置好行李,看了看我,问尔康道:“姑娘这是生什么病了?我看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要我去帮忙找大夫吗?”
“不用了,谢谢您。”尔康给了老板一锭银子,谢过了老板。老板离开了,他把我抱到床上,给我盖好棉被,体贴地问:“紫薇,怎么样啊?这样长途奔波你还受得了吗?有没有不舒服?你睡一睡吧,我去厨房把太医给你开的药再熬上一碗,等你睡醒了,吃了药,我们就去悬崖,好不好?”
我朦朦胧胧地看着尔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就像浮在云端一样。头晕晕的,视线有些模糊,呼吸也觉得困难,胸口像是被人用针扎一样,似乎每呼吸一次,胸口就痛一下。我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就喷出一大口血来,溅了尔康一身。
尔康着急地拍着我的背,急促地问:“怎么样?很难受吗?我这就到隔壁去叫太医来!”说着就要往外冲,我无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费劲地说:“不用……叫……太医了,尔康,我想……我想现在就去悬崖,好……不好?”
“现在?”尔康担心地看着我,“你身体受得了吗?”
我喘着气点点头,用乞求的眼光望着尔康,尔康接收到我这样的目光,立刻痛楚地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他的心已经碎了。很快地,他点点头,抱起我,给我披上一件外衣,一面往外走,一面在我耳畔低语:“好,我们现在就去悬崖,紫薇,我们现在就去悬崖!”
我软绵绵地靠在尔康怀中,任由他抱着我下楼,出门——我把我的整个人都交给他了!在他的怀里,即使随时都会离去,我也不会害怕,因为他带给我的是满满的安全感和无穷无尽的爱。
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