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相国府里,当最后一个打着酒嗝的人乘车离去,热闹的酒宴终于散尽。
东方远行回到房间,再也没有筵席上谈笑风生的模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年逾七十的老人了。尽管他一如年轻时一般有抱负,奈何岁月不饶人。世间最无情的便是时间,永不停歇的光阴正在慢慢侵蚀着他的身体。每当他看到新一天的朝阳,都会问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人说老有所依,而他能依靠的又是什么呢?想想唯一的儿子,他轻轻一叹,失望地摇了摇头。
“相国大人似乎有心事呢。”
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东方远行眼神一凛,又轻轻地笑了笑,道:“圣女亲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将灯掌上,屋子里赫然坐着一个一袭黑衣的女人。
神武教圣女。
黑衣人轻笑,眼眸弯成两弯新月,道:“得知大人今日过寿,奴家怎么也要来道一声喜才是。”
东方远行道:“圣女的美意,老夫心领了。但今日朝廷要员齐聚,圣女此番前来,倒是有些唐突了。”
黑衣人像是没听出他话中责备的意思,道:“奴家也不想,只是有几件事若是今夜不说,明日您收到消息,定然又要责怪奴家了。”
东方远行道:“什么事要劳圣女大驾亲自告知?”
“西域四鬼来汴京了。”黑衣人站起身来,道:“原本西域五鬼之中的夜哭鬼死于飞天门之手,所以他的四位哥哥前来报仇了。”
东方远行脸上没有波澜,道:“眼下这时候,他们是否会对咱们的计划产生影响?圣女,四鬼虽然是神武教的一大助力,但若有碍大局,当舍弃时就该舍弃。”
“影响肯定是会有的,不过奴家以为,他们此番前来反倒是好事。”黑衣人道。
东方远行道:“此话怎讲?”
“为了表达和您合作的诚意,我大夏集结了十五万大军攻打边城,大唐如今还蒙在鼓里,以为只有区区五万兵马扰边。“黑衣人道,”我们行动突然,兵力又有绝对的优势,大唐边军定然是守不住的,派出援军是早晚的事儿。不过这一早一晚,差别可就大了。大唐皇帝若是草草集结军队,必然导致内部空虚,如此一来,对大人的大计来说大大有利。“
东方远行默不作声,静待下文。
黑衣人笑道:“可笑四鬼只知道夏国扰边,听说大唐皇帝派了大将军率五万大军支援,以为夺了虎符,拖住大唐援军的步伐,便是对夏国有大功了。借此名义再回圣教耀武扬威一番,再借机搬倒在大唐一事而成又害死了他们兄弟的奴,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东方远行道:“可惜,他们低估了圣女的手段。“
“奴家这些小手段,在相国大人面前却是班门弄斧了。“黑衣人谦虚一笑,接着道:”奴家给了他们一份飞天门花名册,今夜四鬼连杀六人,而且还顺道抓了彭远征将军唯一的儿子,想以此要挟他交出虎符。“
“可笑!“东方远行道,”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就算没有虎符,援边也是势在必行之举,四鬼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
东方远行嘴上应付,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着。四鬼闹汴京,这算是给眼下神经紧绷的大唐再添了一把火。若是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东方远行也枉负盛名这么多年了。
“他们天真,对我们却是大大有利。“黑衣人笑道,”相国大人不妨想一想,如果你是大唐皇帝,见夏国这么费尽心思阻挠出兵,会不会怀疑边关有重大举动?会不会加快派出援军的步伐?“
东方远行一叹,道:“但就算现在派兵,却也已经晚了。”
“不错。”黑衣人笑道,“十五万大军已经形成合围,战凌云老将军注定将埋骨异乡,这对大人、对奴家都是大大的喜讯。若是战无双那个庸才接手,那大唐边关便不足为惧了。”
一个夏国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对大唐身份显赫地相国得意地分析全盘计划,这在旁人看来是绝不可能的事。而眼下,东方远行却听得很认真,没有半点不痛快。
“四鬼此举,是给圣女做嫁衣啊!”东方远行道。
“是给我们做嫁衣。”黑衣人修正道,脸上泛起一丝讥笑:“这四个家伙自作聪明,以为奴家看不出他们的阴谋,实在是愚蠢至极。想要对付奴家,就要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惜四鬼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东方远行笑道:“所以,他们才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被卖了还在替圣女数银子。”
“让大人见笑了。”黑衣人摇头笑道,“相国大人,奴家能不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
东方远行笑道:“圣女但说无妨。”
黑衣人道:“怎么说,大人您也是唐人,而且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几万马被我们吃掉,若干忠魂埋骨边陲,大人你就一点也不心疼?“
东方远行微微一笑,道:“老夫说句托大的话,以老夫今时今日的地位,所行之事如同博弈,天下为盘,人皆为子。只要能换得胜利,没有任何棋子是不能被舍弃的。“
天下为盘,人皆为子,好大的气魄!黑衣人默默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古往今来,小到战事成败,大到王朝更替,说到底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一个个为了大义而死掉的人其实都不明白什么,他们所坚守的‘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