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十分隐蔽,只要再往前一点,殷威就能逃出去与他残存的军队会合。
为什么他会在离成功近在咫尺的时候……死在这种地方?
殷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他似乎在树根上绊了几下,最后回过神时,已经跪倒在了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旁。
女子漂亮灵活的手,此刻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细白的指节略微突出,手心死死攥着一枚匕首的柄。
这把匕首,已不知洞穿了多少人的心脏。
——殷尚抬手附在白零手上,浑浑噩噩的把那半截匕首从殷威心口拔出来时,它已经卷了刃,无精打采的带出了一股不再新鲜的血流。
殷尚目无焦距的看着这场景好一会儿,才忽然用了些力,把殷威从叶梓的尸体旁推开了。
殷威的尸体惊怒的瞪着眼,僵硬的倒了下去,殷尚不顾夜里这幅骇人的景象,抬手想把另一个同样僵硬的人抱进怀里。
身体翻动的时候,有一个黑黑小小的挂坠,从她领口滚了出来,顺着肋骨滑落,同殷尚胸口的一枚小巧的玉瓶撞在一起,发出叮一声悦耳的脆响。
殷尚的视线下意识被它牵引移动,停在挂坠上,看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一块小银锭。
银子长久的暴露在空气中,已经被逐渐氧化失去了光泽,可饶是如此,殷威也认出来了,这是几年前,他府中曾用过的元宝样式。
……当年白零抓着他的玉佩死不放手,他为了打发这不通人事的小狼孩,随手塞给她了几锭银子。
她不知用什么方法随身藏了一块,然后带着另一些跑到镇上,拿着去给他买救命的药材。
那些药,大多被殷尚睹物思人,泡着当茶喝了。
只剩下一撮,细细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挂在脖子上,当护身符一样存着。
殷尚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个突然闯进他生命里的小狼孩,对他来说,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只知道数十年的漫长人生里,这人就像一缕明媚又黏着的光,从照进他乏善可陈的人生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从前他为了生存,为了不死于殷威的一时兴起,奋力向着皇位的方向挣扎,无暇思索即位后,他能干些什么。
直到遇到她,把她接到身边后,他那些空白的未来,才在不知何时,不自觉的被她一点点填满了。
闲暇时随意畅想的未来,往往能令殷尚对着一份毫无亮点的公文,不自觉的失声笑出来。
可现在,当他终于跨出最后一步,站到了这个众生追求的位置上,才赫然发现那个让他抓着不想放走的人,已经无可挽回的离开了。
殷尚静默的跪坐在原地,眼角一滴泪也没有。
可杨晟在背后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敢碰他,觉得他伸手一碰,这人就能毫无预兆的哭出来。
殷尚无暇顾及身后众人的脸色。
他一弯腰,把那具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抱进怀里,闭了闭眼,忽然想,或许她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傻。
……她甚至知道殷威如果还在,必定会对他篡位造成威胁。
所以她才会在殷威即将逃出生天时,一言不发的带着他撞进了地狱,用自己的命,铺开下他大业得成的最后一块基石。
兜兜转转,自己终究还是站在了万人之上,无人可及的地方。
可为什么……他居然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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