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布哩发出一阵又长又轻的呼噜声。
裴临倚在窗边,乌黑的长发散开,举着酒壶自斟自饮。
天上一轮圆月寂寂,投下的月光也寂寂,照亮他疏长的睫毛,乌黑的眸子,又沿着他脸庞侧面的线条勾勒出挺直的鼻和淡漠的唇,混合出少年和青年的韵味——仿佛连这月色都在钟情于他的面容似的。
尽管已经被繁茂的树木所遮挡,可裴临眼仍定在白日所看见的那一片高的惊人的群峰的方向上。他喝酒,漫无目的地思索着、探寻着,在恍惚间看见苍茫茫的群山,白雪压着松枝和层层屋脊,一个人面对着满山上下求索的人,也像他,像古往今来无数修真问道的人一样思索和探寻着。
裴临微微阖了眼,脑袋往窗沿上轻磕,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轻的响声。
“阿临?”
季晨已经沐浴,长发还是微湿,被她乱蓬蓬地拢在脑后。她从邻屋的窗子里探出头来,一双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啦?”
她没等裴临回话,自顾自撑了一下窗沿,跳进了他的窗户。
裴临伸手接她,摇摇头笑:“喝酒也不行吗?”,说着又去拢季晨头发,“湿着头发四处跑,像什么样子。”
他把酒壶和酒盏放到一边,按下季晨,命她扭头,捧着她一团乱糟糟的头发,以指代梳,手指间灵力蒸腾,慢慢给季晨熏干长发。
季晨于是背对着他抱膝而坐,懒洋洋地眯着眼。
真舒服。
“阿临——嘶——你今天在湖上那招是师父教给你的吗?那个好厉害的样子啊。”
季晨回头问他,可乱糟糟的头发还在裴临手里,猝不及防下疼得叫了一声,还是很坚强地把话给问完了。
裴临把她不老实的脑袋掰回去,给她揉了揉纠痛的头皮,慢悠悠地又继续手下的活,“是连林道人交给我的,等你能学了,我就把它教给你。他还让我盯着你少用你那眼睛开[干涉],眼睛的负担太大了。”
季晨的头发被他握在手里,脑袋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轻轻地往后点:“我总是觉得那样的招数至少要窥道境才能施展出来,没想到阿临你现在就可以了,还是那么大范围的。”她又倔强地动动脑袋歪头,“我知道要少用啊,可是我必须要用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到所谓的“用身体感受”,就只好用眼睛,总不能一直只靠灵力和[木]啊,那样我恐怕此生都进不了窥道。师父说我这天赋得天独厚,可我实在是觉不出来,到现在如何强化它我还是一头雾水呢。”
裴临没再说她,转而问她眼睛疼不疼。
“之前还是有些的,现在已经好了,我刚刚上过药了。”
掌下秀发已干,裴临松开手,季晨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她回身,拿过酒壶,自己掏出个酒盏,倒给她和裴临一人一杯。
“这酒灵力充沛,后劲很足,你只许喝一杯。”裴临虚虚点了点她额头,接过她手中的酒杯。
季晨乖顺地点点头,低下脑袋小心地嘬了一口——在这种事情上,她是怎么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她学着裴临的样子倚在窗边,与他相对而坐。
“阿临,这太一山境要开多久啊,为什么我们都没看见多少人?”
裴临不再看远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转而微微带了笑意看季晨小口地抿酒,像个偷吃东西的小动物。“短则三五年,长的时候十年也恐怕不止,至于为何走了这么久也只遇见陆道友一个,我也不知。”
“不过”,裴临慢悠悠地斟酒,“你若想到人多的地方去,我们就往地图上标着的安全的地方走。大多初入太一山境的修道者,都会在这些地方呆上一年半载再往那些危险些的地方寻求机遇。”
“哦”,季晨摇晃着被她喝了一半的酒,清澈透明的液体搅动着月色,她也慢悠悠地,“不去。”
“我想去那边。”她伸手一指,正是裴临之前看的方向。
裴临惊讶地望着她。
酒杯被掷到一边,稳稳地落到地上。季晨凑过去,一下子全撞进裴临眼睛里,“阿临,你有心事哦。”
裴临先是想否认,又是想解释,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开怀地笑起来。他也扔了酒杯,把季晨扶好,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他只说出来一个“是”字。
季晨被他这幅不阴不阳的样子气着了,拿脚去踢他:“阿临你又不是布哩,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晨晨”,裴临没躲她的脚——反正她也没用什么力气,顶多在衣服上留个灰印子罢了,躲了平白惹她生气,“我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那边的景色似的,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啊,你在这儿想个什么劲,阿临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季晨收脚,盘腿险险地坐在窗沿上,两手扶着窗沿,“你今天晚上在这儿瞎愣着不睡觉就是为了这个?去哪里都一样,这有什么好操心的。”
“那边……在地图上是一片空白,什么讯息都没有传出来过,恐怕十分危险。”
季晨皱眉:“你干嘛?”
“你不能去,掌灵境在那里尚且勉强,何况是你,我恐怕护不周全。”
季晨毫不犹豫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似的。
“放屁!”她爆粗口。
“好好说话!”裴临皱眉。
“哦”,季晨缩了缩,不过她毫不认输,“反正大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