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季晨枕着裴临的肩,布哩扁扁一摊挂在她身上,两只在外面隆隆的雷声中睡成一团。
裴临一腿曲一腿伸,背倚着岩壁,微微侧着身保持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外面闪过的雷电照亮他眉间的无奈——雷已经响了大半夜,这两个也睡了大半夜,但他却是一直醒着的——他的听力可没出什么毛病。
五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神志正常但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养成一个老妈子。
比如现在,季晨动了动,搭到肩膀上的薄薄外衣滑下去,老妈子裴临僵着上半身,抬手轻轻把外衣拉上去给她盖好。季晨晃了晃头,裴临又赶忙伸手挡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从肩膀上滑下去。
——真操心啊。
季晨抱着后来被改名为布哩的小白在客房里和裴临尬聊的时候,季老头、季寻山和傅烟盈先后去找了连林道人和雷霆道人,他们两个还没吃完面前的最后的一枚灵果,她未来几年的日子就被说下了。
她当然是不乐意了!
虽说自己也想着拜师,但这件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感觉全然是不同的。以前只知道拜师以后就可以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了,临到头才明白还得离家而去,自己一个人走接下来的路。留在雷谷,虽说傅烟盈还能照顾她一些,可是再也不像是待在律城的时候那样自在了。
不过这种事情可由不得她,季晨自己心里也清楚。
照刚开始他们三个人的说法,能留在这里陪她的只有自己抱着的小云怪,大人是没空在这里陪她的——他们总是有许多事要忙,就连看起来整日无所事事的季老头也摸着季晨的头说可以写信给他。就连那个二傻子似的粘着她跑的裴临也得被带回律城——他来历不明,季寻山不许他留下。
季寻山不许他留下,季晨就特别想让他留下——最后一个可以陪自己的活人了,可不得留吗。季晨赖在季寻山身上,仗着自己马上就要与他们分开,撒娇与威胁齐上阵,她从四岁开始就和她这严肃古板的爹斗智斗勇,对这一套流程熟悉的很。不仅如此,她还知道往傅烟盈那儿求,晚上躲到她被窝里说个不停,一番口舌下来没有两天,季寻山就败退了。
然后季晨就开始了她苦兮兮的学习之旅。
连林道人是一个十分有文化的人,他收了季晨以后,表示季晨作为他徒弟也不能差到哪里去。于是她便整天捧着书读,抱着玉简往头上帖,对着那些融了各式各样的道意的雕版想来想去,隔上三五天,连林道人就会检查她近日所学,问她近日所思——思什么思,季晨思得头都要秃了。
不过比起裴临来,季晨还算是过得悠闲的。
这孩子刚开始就是个二傻子,在看到季晨埋头苦学后,自己也想帮点忙,什么都没干却团团转了几天,稀里糊涂地觉醒了[雷],然后就被整天坐在雷谷深处悟道悟得长毛的雷霆道人给拎走了。
从那以后,每隔三五天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裴临身上总是这里一块黑那里一块焦的,着实可怜。
不过也因为这个,季晨觉得自己学的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有人比自己还苦嘛。
山洞里,裴临乌黑的一双眼出神地望着外面声势浩大的雷雨和时不时被照亮的山林,这个时候最能感受雷电的奥义了。
这天晚上,本来应该是裴临自己出来蹲到一棵惊雷木上听这几个月来不曾有过的响雷的——虽然还没到窥道境,不过按雷霆道人的说法,悟道得从娃娃抓起。于是娃娃裴临每逢雷雨夜便爬出来,刚开始的一年,他从生活到修炼,什么都是懵懵懂懂的,为此吃了许多苦头。
季晨不乐意自己的小伙伴五天一小病十天一大伤的,给他上了药就要去和雷霆道人闹,彼时还是有些傻乎乎的裴临却拽住了她的衣角。
从那以后,季晨就开始隔三差五地带着裴临往连林道人那里窜,塞给他些乌七八糟的书让他看——这么傻下去可不行,迟早要被自己蠢死。
山洞里有轻轻的呼噜声——是布哩的,它还吹起一个半透明的乳白色气泡,随着呼噜声一起一伏。这只云怪睡得正酣,却妄想换个姿势,它微微一挪身子,就“啪”地一下摔到了季晨的膝上,摔成更扁的一滩。
布哩动也没动,睡得热火朝天。
季晨却被晃了一下似的醒了。
她坐直了身子,有点迷茫地看看裴临又看看外面的大雨,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一下,吐出来一个字:
“水”。
老妈子裴临自顾自地转了转肩膀,认命地从木质的储物镯子里取了玉瓶,拔了塞子递给她。
季晨接过水,一边喝,一边把布哩从膝上拎起来,使劲摇了摇,布哩被晃得睁了眼,看见是季晨,冲她“咘哩”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睡了。
“这小东西可真能睡,我们怎么在这里?”季晨本来是说要和裴临一块儿蹲惊雷木的。
——说得好像你不能睡一样,这么大的雷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裴临接过季晨递回来的玉瓶,简短地回答了她:“你睡了,我就带你过来了。”
“那你倒是把我叫醒啊,说好了和你一块蹲雷的。”
她管裴临那样看雷雨夜的方式叫蹲雷。
“雷这么大你都睡得着,我怎么叫得醒你?”
“哦”,季晨眨眨眼,“好像也是啊”,说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裴临当然叫得醒她,不过那样季晨就得闹着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