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奸似忠,大诈似贤,肖琳闹得鸡飞狗跳猪上房。她看似温和,心却狠毒,她是故意,就是要闹,要说法,要交待,要议理,要讨教,闹事也罢,折腾也罢,总之要闹大,闹情绪,闹意见,闹出响动,动静越大,越好收场。
纵然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怀,但谢雄对感情的生疏迟钝,及简单粗暴,与精细敏锐,多愁善感的她,仍是无法同步同心。夫妻本有鸿沟,纵然直截了当与拐弯抹角不相匹配,固执偏狭与圆滑灵活相去甚远,毕竟活着不容易,生活不简单,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她仍想维护家庭,即使强颜欢笑,即使竭力强撑。可身有栖居地,神却无倚靠根,不仅受不到尊重,得不到认同,没有被善意地对待,不仅忽视实际感受和需求,乃至贬抑,责骂,殴打,她心里的孤独与寂寞,既没法倾诉,又没法消除,惟有隐忍。谢雄的粗暴积习,源于乡下老公打老婆的风气,她除了包羞忍辱,吞苦胆般,咽黄连般,打掉门牙往肚里咽,还能怎么样?男人不痛快,可以抽烟,喝酒,甚至寻欢作乐,她嫁到乡村,离亲朋远好友,没工作圈子,没爱好圈子,身子又弱不禁风,除了幽禁在房做家务带小孩,还能做什么,空余时间除了看电视做针线活,又能怎么做呢。
谢雄整天在她身边晃动,心倒也踏实,他一远走,心就不安稳了,空虚冷清扩大千百倍,像被偌大的气球包裹着,飘荡翻滚在九宵云外,上不见天,下不见地,飘过来,荡过去,翻上去,滚下来,左摇右摆,无边无际,颠三覆四,无止无休。悬浮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她害怕,怕极了,需要热闹来驱赶冷清,男女老幼成群结队,涌进家里看电视,她热烈欢迎,坦诚相待,茶点伺候。对男人们聚餐的建议,她非但不拒绝,反而欣喜兴奋,做得热情周到,回头客越来越多,夜夜欢声笑语,暄闹若市。可惜人心不古,没想到换来了男人的歹意,及女人的敌视,她委屈,承认自己天真幼稚,任性轻狂,只顾眼前高朋满座,欢呼雀跃,没考虑到影响了他们家的欢聚一堂,可悬浮在半空,像孤魂野鬼,自己真的害怕,害怕到了极点,怎能思虑到遥远的未来?哪怕递过来的是根稻草,管它能不能救命,也是先伸手抓紧啊!即使抓住的是荆棘,手被刺得鲜血淋漓,也要紧紧抓着,不能放开啊!
众人的古板与偏执,猜忌与隔绝,尽管是恶劣风俗,却彻底撕毁了她对善行及德操的幻想,透过花样百出的表演,看到了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真相。人们越孤立肖琳,她也越孤独,越孤单就越空虚,越需要激情来填补虚浮,驱赶寂寞。她豁出去,破罐破摔,不管是谁,只要模样过得去,心智没残疾,舍得花钱,便能眉来眼去,同床共枕。除了男人的体温,暂时可以抵御寒冷,温暖被窝,她真不知怎样渡过漫漫长夜。可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不论是无知才犯错,还是天真才致误,或者愚蠢才闯祸,做错了事,就会付出代价,就要承受惩罚。不管是她主动招惹,还是被动受骗,随后的生活遭遇,便让她尝试到了世道的冷醋无情。她恼羞成怒,她恨命运不公平,她怨生活不公平,却又不知怨恨能发泄到哪。
谢雄的回家,让肖琳的恨有了具体的对象。她迁怒于他,恨他无能,恨他蛮横,恨他粗暴,她要反抗,她要报复,她要泄密,他越要脸面,她越不留余地,他越要荣誉,她越败坏名声。所谓成长,并非单指年龄与经验,心理蜕变才是关健,人往往是因为某件刻骨铭心的事,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倏忽一下就变成熟了。“替身”事件,原本便让肖琳看清了男人的伪善,金钱和权势的罪恶,生活的虚无。谢雄和妇女打架落败,回过头来揭肖琳的伤疤,并拳打脚踢,打脱她的下巴,她伤心,已失望,公公婆婆对儿子的袒护,她更绝望。
跟世俗妥协的刹那间,她心劲没了,动力也没了,感觉了无生趣,安度余生也就是一个“活着”的死心人。作为一个活死人,她要打扮入时,只做娇滴滴的美娘子,她要示弱示怜,只做泪流满面的可怜虫,她要惊恐万状,只会大喊大叫,她不会再关注流言,不会再计较争夺,不会再在意成败,谢雄也不再是爱人,只是丈夫,孩子的爹,她不会再当帮手作出牺牲,要索取,不仅讨要生活费,还讨要妆饰金,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要他一人承担,她不会再掏一文私房钱。
肖琳一路哭着回了娘家。
当日,肖琳没回婆家,她父母,她哥哥,她嫂嫂,来谢河畈兴师问罪了。父亲吼叫,母亲啼哭,哥哥骂人,嫂嫂宣告,扬言要起诉造谣闹事者,恶语中伤者,谄蔑诽谤者,暴力殴打者。
事由妇女挑起,却被谢雄闹大,不仅在公共场所闹,回家还在闹,闹得左右邻居都知道,父母兄妹都清楚,闹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狗熊充英雄,马仔充教主,对他死要面子,受活罪的作派,肖琳嗤之以鼻,报之以哭闹,既然你不怕闹大,那我帮你闹,从婆家闹到娘家,接力闹,从村里闹到乡里,继续闹,从民间闹到法院。
她之所以大闹,是因为她明白,这些人们“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流言,背地里嘀咕传播,倒也无妨,一旦诉诸法律,摆到公家案桌上,对溥公堂,谁也拿不出证据,谁也不愿出头作证,谁也不会承认。谁承认有染,就要遗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