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四月一日。
谢雄动工做房,谢汉是砖瓦匠,他回去帮忙。
袁秋华以为谢雄河沿的屋基和人家谈妥了,怕夜长梦多,恐节外生枝,要趁早建起来。今天是初一,俗话说,初一,十五,百无禁忌。因此,他赶急慌忙的施工。
晚上,谢汉回来,袁秋华一问,才知道107国道边那块菜地,今天被谢雄给定下了做屋基,谢汉不仅同意了,还放了烟花,还动手帮着牵线,忙着订桩。
原来谢雄河沿的屋基,早在十天前,就被人家抢先动了工。肖琳坐在人家堂屋里,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埋头哭,闷声哭,流眼泪水,滴鼻涕水。
肖琳哭哭啼啼,眼泪鼻涕满脸流,搞得人家也挺难受,但建楼宇是家计大事,又不是做仨瓜俩枣的人情,说送人就送人,不必计较,要面子就给面子,也不用心痛。再说,人家请人看风水,避忌讳,选日子,挑时辰,隆重开工,这般讲究,那是想图个大吉大利发大财,开开心心迎亲友。
肖琳一个妇女,不请自来,虽然不泼不闹,不拦不阻,可是跑到家里来哭丧似的,这样故意没眼色,如此佯装不懂事,虽说犯禁,添堵,有故意破其美好事,刻意坏其好心情的嫌疑,但屋基毕竟曾经属于她,不忍心再说刺激她的话,无人能与她辩是非,论曲直,容之忍之而已。
人家大儿子谢繁荣找谢雄抱拳拱揖:噢,奇了,怪了,你家怎么总是女将出马呢?咳,有么事,我们男人之间商议,好说好商量!唉,派老婆去偷袭,暗算,玩阴,自己倒坐在家里享清闲,难道吃软饭,是你的专业特长?
人家二儿子谢繁华说:我很丑,但我很温柔,我很穷,但我老婆很漂亮。
人家三儿子谢繁富说:怕老婆不是错,是特别特别爱,是非常非常爱。只不过嘛,既时髦,也是家传,随根像种呗!
人家四儿子谢繁贵说:就是嘛,这就是对号哦,蜂王,蚁王都是母的哩。
谢雄打哈哈:孩子哭着找娘,我正找老婆呢。噢,她到你那看热闹去了?
谢繁富说: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嫁错了男人,才遭罪。
谢繁荣说:你老婆的做法,我可以不计较,毕竟是妇道人家嘛。可你堂堂七尺男儿,是一家之主呵,这事如何解决,请明说你的意见,提出你的条件。
兄弟几个便分烟,团团围着谢雄说好话。中午,他们摆酒请客,找来村里和组里,族里的头头脑脑,一起商议怎么样解决问题。
肖琳坐在酒桌旁边,哭得死去活来,哭自己命苦人穷,娘家屋基没了,婆家屋基又没了,哭自己没得崽,娘家人欺负她没得崽,婆家人欺负她没得崽,家族欺负她没得崽,似乎天下所有有崽的人,都欺负她没得崽。
同情归同情,但风俗习惯,村规民约,先例前制的面前,家家一样,人人平等,是对事不对人的,犯了规,违了约,没得理,谁都得低头认帐,认错服理,是天经地义的事。
族长谢清源说:甭哭命苦,命比黄连苦也不行,甭提人穷,人比乞丐穷也不行,甭扯没得崽,别说此事的前因后果,跟有崽无崽根本没关系,就是有八个崽,又能怎么样?
村长谢清怡说:打架靠崽多,但打赢了,又能如何?伤者受皮肉之痛,打者得出钱之罚,双方皆无一落好。先礼后兵也罢,先武后文也罢,问题最终还是要摆到谈判桌上来解决。
组长谢学恭说:理亏始终是理亏,现如今是法治时代,不是荒蛮的原始社会,法律不是小孩耍着玩的橡皮泥,不管是村里协调,还是公安调查,或者法院判决,丢人又输钱,最后仍旧不行。
谢繁荣说:讲土改时的老地底,清泉叔分得有,我家就没分得有吗?我家分得的田,是岭下的四斗六。只要村里,组里将四斗六还给我,我保证将河沿这块一斗二还给清泉叔。
谢清怡说:这不可能,岭下四斗六,已经批给几户村民,早建了房子。
谢清源说:翻老皇历,你们要讲土改,我还能讲解放前呢。上溯三代,整个谢河畈的田地,都是我家祖上的。
谢学恭说:今官要管前朝历代的事,那不乱套了。我只有新官不理旧账,既然政府颁发了全国统一的田地证,就只限于以田地证为依据。
谢清怡说:田地证上标明,田地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打嘴巴官司也罢,哭哭啼啼也罢,完全不起“好”作用,反倒落人耻笑!
即使肖琳哭得铁树开花,江水倒流,把墙哭垮,把天哭塌,也改变不了村里,组里,族里的规例。补了材料钱和人工钱,屋基人家还是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