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早先的一股气势被雍正压制住了,原本想要再说些耸人听闻的,听了这话便怔怔的,再难继续,只听雍正淡淡地道:“亮工,朕也一样记得你,朕在藩邸时,你已是封疆大吏,朕得你之助良多,与石咏所擅长的这等小道不可同日而语。”
年羹尧登时扬起下巴,心道,若论起君臣知遇,世间再比不上雍正与他。石咏那点萤火之光,又岂能与星月争辉?
“可是朕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与石咏计较,一贯摆出咄咄逼人的态度呢?朕记得,朕还未登基之时,你已经对石家人不甚待见……”
年羹尧一躬身道:“皇上,臣对石家并无偏见。若非无意得知石家人逾矩私藏大内之物,臣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人。”
雍正渐渐提高了声音,对年羹尧道:“那么,以前你在岳钟琪上表请封的名单上划去石宏武的名字,是否也是全无偏见?”
年羹尧一时语塞,雍正冷然道:“朕即位之初,就再三提点过你,用人当慎,切忌结党营私,切忌摒弃打击异己,而提拔趋炎附势之辈。你再看看你如今。”
年羹尧万万没想到,自己提起石家藏匿私物,竟然惹来皇帝这样一连串的反诘,心内不忿,当即道:“臣想那石咏也必是趋炎附势之辈,否则如何这等年纪便得皇上圣心嘉许,无功得高位,有过亦不察……皇上,臣不明白,请皇上指点臣迷津。”
雍正听见年羹尧如此傲岸的一番话,坐在他对面,愣是气得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半晌,自己推开炕桌起身,从书房架上取下一只宽大的函盒,冲年羹尧笑道:“你说的前朝珍物,莫不就是指的这些吧!”
年羹尧一惊,抬头见雍正将那只函盒推到他面前,函盒打开。年羹尧一见那盒子里的东西,登时愣在原地。
“康熙五十九年,石咏已经将扇子的事向朕和怡亲王报备过。当时是朕与怡亲王一起将此事禀报了皇考,是皇考命石咏将这二十件旧物妥善处理,成为今天这般模样。皇考都从未下过考语,说石家‘私藏前朝大内之物’,朕是没想到,反倒是你,今日提起这茬儿来了,偏生还这样咄咄逼人,直欲置人于死地。”
雍正的语气里,难以掩饰对年羹尧的失望之情。
石喻在忠勇伯府宗祠跟前的房舍里静心备考。这里果然如石咏所言,甚是安静,日常无人打扰。伯府的人在富达礼的关照下对石喻的食宿也极为精心,富达礼说过,若是谁敢怠慢了侄少爷,立即打二十板子拉到庄子上去。
然而石喻还是隐约觉出些不对。原本石咏每天下衙必会到此看望他,但是自从三四天之前就再也没来过。
石喻问大伯富达礼询问哥哥的情形,富达礼只说石咏有一桩棘手的公务,要忙个两三天才有结果,劝石喻稍安勿躁。石喻点点头,道:“大哥说过,会试那日早上定会来送我的。大哥这两天忙碌,想必后儿个会腾出辰光,考前能见我一面。”
富达礼登时强笑着点头,心里打鼓,想,若是石咏等到会试那日早上还是不能顺利脱身,回头这饥荒可有得打的。
然而石喻还是觉出些不对。在会试之前一天,石喻的三弟石唯随母前来探视伯府老太太富察氏,妇人们言语里提起石喻在府里温书备考,石唯听着欣喜,觑了个空子,就溜进院子去见石喻。
石唯比石喻小上几岁,但一心仰慕兄长,见了石喻,欢喜得像什么似的。但他不想耽误石喻休息备考,只问了几句就不敢再多说,只预祝石喻高中,金榜题名。石喻对这个三弟无甚恶感,当下便走动几步,将石唯从院中送出来。
岂料孟氏不见石唯,已经开始发急,伯府下人已经都被她指使起来四处寻找。待到石喻送石唯出来,孟氏一见儿子与石喻在一处,连忙将石唯拉了过来,嗔道:“干什么去了?”
石唯:“与二哥说话去了呀!”
孟氏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家,有什么话好说……快随娘回去!”
石唯:“娘,您在说什么,二哥是我亲哥,什么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家?”
石唯还是个不通世情的少年,将这话嚷嚷开,忠勇伯府的女眷,自富察氏老太太以下,全都变了脸色。
而孟氏却是不屑顾及旁人的心思与脸面。她甚是专断,伸手一拧石唯的手腕,不再废话,拉着他就往外走。然而石喻格外敏感,听了这句话,心里生出疑窦,回忆起早先石咏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忍不住去寻大伯富达礼,问这一位:“大伯,哥哥明日早上真的回来送我去会试试场吗?他……他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富达礼还能怎么着,为了让石喻能再好好歇过这一晚,他只能再次违心地安抚:“你大哥说话一向守信,说会来的就一定会来的。对了,石喻,明日进考场的衣物与考篮这边都帮你准备好了,你随大伯来看一趟,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富达礼成功地绕开话题,将石喻带去看他需要的备考物事。
第二天,石喻依旧天不亮便起,准备往京城贡院那里赶过去。忠勇伯富达礼也一样早早起了,来到伯府堂前,准备为石喻送考。
“大伯……”石喻望着富达礼,欲言又止。
富达礼知道他是想问石咏,偏生石咏的事尚未有结果,他一字都不能说,说了着实怕吓到石喻。“时辰已然不早,你大哥许是直接去贡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