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所不知道的是,主动提出想请石咏教小四阿哥弘历习字的,却不是四阿哥胤禛,而是弘历生母,雍亲王府的庶福晋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是四品典仪官凌柱之女,凌柱官位不显,钮钴禄氏因此也份位不高,生下四阿哥之后四五年,都只在庶福晋的位置上待着。
年节之时,各家各户的女眷有机会走动往来,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起不少八卦。偏巧永顺胡同伯爵府的老太太富察氏是钮钴禄氏家的表姨太太,老太太的幺妹又嫁入钮钴禄家,是钮钴禄氏的伯娘。两家刚好走动时遇上了。
富察氏老太太爱显摆,家里的子弟从富安到讷苏一一都显摆够了,又显摆起隔壁的小侄孙石喻,夸这孩子家教极好,尤其是小小年纪,就写得一手好字,不仅师父夸,正白旗旗署里好多人都稀罕这孩子的字,过年之前都去石家讨喻哥儿写的春联呢。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钮钴禄氏一听这话就上了心。
如今雍亲王府几个女人,福晋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嫡长子弘晖早夭,因此雍亲王没有嫡子,往下便是侧福晋李氏所出的二阿哥弘昀、三阿哥弘时,两个阿哥就只有三阿哥站住了,如今已经十一岁。此外,庶福晋钮钴禄氏所出的四阿哥弘历五岁,庶福晋耿氏所出的五阿哥弘昼四岁。府里最得宠的侧福晋年氏去岁刚得了个小格格,膝下还未曾有子。
钮钴禄氏曾听福晋说起,三阿哥弘时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显出性子跳脱,为雍亲王所不喜。此外还有一桩,弘时已经进学,可是那一手字总是歪歪扭扭的,每次写完功课,都被师父嫌弃,更不要说严格至极的阿玛胤禛了。
于是钮钴禄氏便寻思着,给四阿哥弘历寻个开蒙的师父,专教写字,趁弘历年纪还小的时候将基础都打好了,免得将来受累。此外习练书法修心养性,钮钴禄氏也想让儿子能磨一磨性子。
待听说石家的小哥儿字写得很不错,钮钴禄氏突然想起来,石喻她是在海淀庄子上住的时候见过的,确实是个伶俐的小哥儿。当时她还问过这石喻在哪里念书之类,所以知道这喻哥儿的一手好字全是其兄石咏教出来的。
钮钴禄氏寻了个机会向福晋乌拉那拉氏提了提。乌拉那拉氏自己没有嫡子,自然乐意后院一碗水端平,便将这话转告了四阿哥胤禛。
胤禛初时对此并不在意,但是他听十三、十六都说过,石咏此人乃是一名福将,加之确有从忠勇伯府传出来的消息,说石咏的弟弟喻哥儿,在同龄的孩子中显得尤其懂事,书读得好,又写得一手好字。
于是才有了十三阿哥邀石咏带弟弟过府,四阿哥亲自考校石咏的书法这回事儿。
当晚四阿哥胤禛回到雍亲王府。钮钴禄氏早已在福晋那里候着,等候她们家爷们的消息。于是乎胤禛刚回府的时候便有两拨人来请,一边说是福晋和庶福晋在正房相候,一边说是年侧福晋那边的院子准备了白肉锅子,想给爷去去寒气儿。
胤禛登时记起,早先四川巡抚年羹尧命人进京,除了给王府送了丰厚的年礼之外,也给妹妹年氏送来了不少体己。年侧福晋在这府里简直是个财主,关起门来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福晋乌拉那拉氏也未必有她有钱。
可谁叫年氏有个好哥哥?人家哥哥给妹妹送来的体己,谁还能指摘不成?
胤禛想着如今西边的情形看着越来越紧张,看着皇父的布置,这年羹尧几年内必将更进一步,自己也少不得倚重年羹尧的力量。再者,年羹尧从四川那里送来了不少香料,年氏院子里做出来的锅子确是滋味不同。
这位雍亲王胃袋里空落落的,便选了去年氏院子里,同时不忘了命人转告福晋和钮钴禄氏,说是他已经都说妥了,过一两日就会安排石咏来教四阿哥习字。
年氏顺利请走雍亲王,心里自然得意。但是听下面人转述了雍亲王的吩咐,年氏也颇好奇:感情福晋与钮钴禄氏特地相候,就是为了“石咏”这么个人物。
因有她哥哥在,年氏可不是两眼一抹黑的内宅妇人。她当即命人去暗中打听石咏此人,心想,总要做到知己知彼,百战方能不殆。
其实石咏当初教弟弟石喻习字,并没费太多功夫。他只是先教弟弟将站姿坐姿摆正,握笔的姿势拿对,同时用“精神激励法”鼓励弟弟尽可能地集中精神习字。
这第一步达成之后,他再教弟弟字体的间架结构,借“永字八法”练习汉字的笔画,然后让他自行临帖,渐渐地石喻的字就开始写得很像样了。
不过,石咏教弟弟的时候,还是耍了点儿小“花招”,他让石喻专门练了几种“体”,每种体只练十几个字,或是一首诗,或是一对联句之类的。以后但凡有人要石喻“表演”,石喻能够柳体颜体欧体换着来,旁人见了,自然大加惊叹,以为他小小年纪,却深谙书法之道。
然而这种“花招”,对于教四阿哥府上的四阿哥来说,却没有必要。
石咏早先听十三阿哥说起过,四阿哥这次请他教弘历,是认真让弘历拜师,尽管石咏只教弘历书法,两人依旧有师徒名分。拜师的好处之一,就是在弘历成为皇帝之前,石咏可以不用向这点儿大的小子行礼,不用打千请安什么的。时人对“尊师重道”非常讲究,就算石咏教过弘历,以后不再教了,两人之间依旧会有“半师”的名分,石咏依旧可以在这种师徒关系当中沾沾光。
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