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房间内有些昏暗,陈唐下意识地一摸后脑勺,发现那里的伤似乎好了,脑袋也不觉得疼痛了,身子一动,浑身竟噼里啪啦一阵骨节作响,仿佛炒豆子似的。
他吐口气,目光忽而落在枕头上,觉得此物发生了某些变化,不禁拿起来仔细端详。
这一看,果然瞧出了端倪:这哪里是枕头?分明是个长条匣子,在记忆里,这东西应该是那位游侠儿父亲生前带回来的。可能前身贫寒,见到它合适,干脆拿来当了枕头。
陈唐伸手敲一敲,发出“笃笃”的声响,里头仿佛是空的。
难不成藏着宝贝?
他精神一振,赶紧寻找入口,然而翻来覆去地看,两头都是封闭着的,只是其中一端,上面刻画着一幅图案,淡淡的,并不显眼。认真看去,见到笔画勾勒,颇为玄奥,根本看不懂,跟传说中的“鬼画符”一般。
抱起来摇一摇,并无动静,敢情中空,空无一物。
陈唐叹了口气,失望地将它扔回床上,继续当枕头。
中午从胡庄出来,连午饭都没吃,到了现在,只感到饥肠辘辘。在庄上教书,虽然屡受作弄,日子并不好过,但每天伙食却不差,至少顿顿有米饭吃,间或还有荤。相比之下,陈唐在州府摆摊,有生意时还能买个包子吃,没生意只能喝点粥水度日。
在胡庄吃了半个月,陈唐都长得结实了些,不再像以前那般骨瘦如柴,弱不禁风了。
他起床来,走到外面厅角处,那里有一口小水缸,打开缸盖子,里面一汪清水,此际刚好用来当镜子,可以照看面貌。
至于真正的镜子,那可是奢侈物,买不起。
水面平静,映出一张清秀而年轻的相貌来。
“今年,应该是二十,刚及冠……”
陈唐扭了扭脖子,从不同的角度观看,对这样子感到满意:脸色出奇的红润,并不像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五官端正,剑眉朗目,再加上颀长的个子,要是在原来的时空,桃花运一定很旺。
占据了对方的身躯,融合了对方的记忆,两者合二为一,已不分彼此,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世界的见识,以及思维三观上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不矜哥,不矜哥,你回来了吗?”
门外传来一阵怯怯的叫唤声。
陈唐走出去,就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子站在外面,与之相关的记忆顿时浮上来,忙道:“是阿菱呀,怎么啦?”
小女孩叫“苏菱”,住在隔壁的破旧房子里,她家不姓陈,属于外来户,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不过她母亲也是体弱多病的样子。
苏菱今年才十三岁,便要下田干活,上山采野菜野果,挑水砍柴等,做各种事务,以此养家。
都是穷苦出身,陈唐与苏家多有来往,小女孩在山上采摘到新鲜的野果,经常会拿来给陈唐吃,又帮他挑水,送柴火等;而陈唐空闲时,便教她读书认字。
苏菱看着他,带着些惶恐:“不矜哥,我娘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我有些害怕……”
陈唐一愣,随她回去,在一张破旧的床上,看见那个多病多难的妇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已经前往极乐世界多时了。
他鼻子一酸,将小女孩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阿菱莫怕,凡事有不矜哥呢……”
苏菱哇的一下,这才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陈唐花了三百钱,买了一口薄薄的棺材,又请了些人帮忙,把苏菱娘亲葬到了山上。
为了这事,村中有族老把陈唐叫过去,好一顿训斥:“陈唐,你读书读傻了,自家都养不活,还管人家的破事干甚?”
陈唐想了想,平静回答:“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力所能及,能帮一帮,我不介意。”
族老摇摇头,骂了三个字:“死脑筋。”
后事完毕,苏菱收拾了些东西,便搬到陈唐家里,在小厅布置了床铺,住了下来。
村里人都说,陈唐帮她操办了娘亲的后事,那她便等于是陈唐的人了。
陈唐却没想那些,只念着苏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确需要个照应,住到家里来,当是得了个妹妹,平时帮忙做些家务活什么的,他也好专心做事,回到家后,起码有口热水喝。
做塾师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其中大半都是花费在苏菱娘亲的后事上。
陈唐左思右想,最后发现,还得重操旧业,到州府去摆摊,帮人写字,写信。
以前为了读书,家里的两亩薄田早卖掉了,苏家为外来户,却是无田,只能帮人做工。
苏菱每天上山砍柴,采摘野果野菜,要是村里有什么零碎活,她也去做,从早忙到晚,但即使如此辛苦劳累,也很难赚到钱,只能赚个日常口粮。
至于陈唐在城里摆摊,也是个清苦营生。
陈家庄距离州府倒不算远,进一趟城,走大半个时辰便到了。
早上出门,黄昏时分则回来,摆摊的时间有四、五个时辰,大概能赚十来文钱,不至于饿肚子。不过现在家里多了口人,开销徒然大起来,这点收入自然捉襟见肘。
日子过得紧巴巴,温饱都成问题,当然不可能有积蓄。
没有余钱,参加举子试就变得遥不可及。
这世界,考的不但是知识,更是钱财。每考一场试,都需要花费不少:入场费、路费、食宿、笔墨、交际……
对于陈唐而言,这些都没着落。而经过他的仔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