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夜晚已经极冷。
北风呼啸,圈禁南朝君臣的围栏中一片死寂。
天黑之后,所有人都尽量不外出活动,躺在茅草床上苦捱长夜的饥饿。
在粮食稀缺的情况下,要避免消耗热量。这是去年冷死、饿死了许多人之后得到的教训。
契丹人才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除了每隔几天查点一遍人头,就是将死尸拖出去熬油。
摇摇欲坠的茅屋中,赵柯盯着微弱的火苗,眼中充满疑惑、愤懑和恐惧。
火光映着他脸色变幻,时而狰狞可怖,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额头青筋毕现,时而充满担忧。但他只是怯懦地蜷缩在房屋的一角。赵柯曾经富有天下,乃世间最有权势的帝王之一。然而,当他失去权势的盔甲之后,原来在盔甲保护下的灵魂却比普通人更加软弱。哪怕往日的臣下渐渐对他失却了恭敬之意,神色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甚至在赵质夫等人被斩后,被俘的宋臣完全失去了希望,对皇帝投以埋怨憎恶的眼色的时候,赵柯也没有了哪怕斥责一句的勇气。好像海螺壳子藏身的螃蟹,失去权势的盔甲,最**的帝王立刻变成了世上最软弱,最怯懦的男人。
北风在茅屋外呼啸,曾经的皇帝鼓不起任何勇气,向契丹人讨要失踪的皇后。
“这贱人冶容诲淫,勾引男子,果真出事了!真是贱人!朕早该废了她!”
赵柯脸色阴暗得紧,他忽然恶狠狠地骂道,仿佛能抵消自己心头的焦躁和屈辱。
早在一路北上时,俘虏队伍中就不断有女子失踪。契丹人重视工匠,到了上京以后,北院更将所有宫女以及一部分大臣妻女赏给工匠为妻。从此后,不但契丹人,连带这些北上的汉人匠户都踩在了北狩君臣的头上。赵柯曾经亲眼看到一个铁匠公然拥着侍郎的诰命夫人亵玩。到了上京之后,许多大臣的妻女忽然不见,甚至当着面羞辱,俘虏营中的女眷时不时消失,有的从此便不见踪影,有的数日之后方才容色憔悴的出现,她们的遭遇不问可知。朱颖容颜端庄,早有人垂涎三尺,只是碍于南朝皇后身份,担心耶律大石万一想起此女,事后追究不好交代。如今朱颖失踪,赵柯没料她私奔出逃,而是猜测契丹权贵终于对朱颖下手了。
南朝俘虏的性命对契丹达官来说就跟蚂蚁一样,更何况是女人。
“该死的贱人,贱人!失节事大!怎么没有去死?!”
赵柯愤愤不平地咒骂着,只有这样才能抵挡那如同万蚁噬心一般的屈辱和愤怒。
如果朱颖像其他大臣妻女一样几天后再度出现,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失节的女人。
废了她?赐死她?那样会不会触怒契丹达官呢?
他忽然发觉自己深深地嫉妒着,甚至有些盼望她一死保全贞洁。
赵柯从前是以不近女色而被人称道的,然而,他毕竟不是受清规戒律的和尚。这女人一直找理由推脱他的宠幸,这在从前是不可饶恕也做不到的,可在现在赵柯却没法对她用强,其他宫女妃嫔都被契丹人抢走了,所以,他也将近大半年没有碰过女人了。如今,一想到她被迫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嫉妒就像火焰一样吞噬着他的心。
“不是将门之女吗?应该会像她父亲,哥哥一样为朕尽忠吧?”
赵柯忽然侥幸地想道,他从前也暗自盼望过父皇赵佑的死,一丝淡淡的愧疚转瞬消失。
长夜漫漫,嫉妒和痛楚反复煎熬着赵柯的内心,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三天之后,清点俘虏的人头的时候,契丹看守才发现宋国皇后不见了。
盘过赵柯之后,契丹达官分派人手寻找,只在溪边找着几件失落的衣物外。
下午时分,这消息禀报到北院,耶律铁哥也没有太在意。自从试探南朝态度的赵质夫、秦桧等人被斩后,被俘的宋朝君臣就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在北院的地位还不如牛马,牛马至少有用,这些人有什么用?耶律铁哥觉得,如果干脆将这些人全部斩杀,南朝皇帝说不定会暗暗欣慰。之所以留着这些人的性命,现在不过是恶心一下南朝,不做让对方欣慰的事情罢了。
耶律铁哥随意吩咐看守回去加紧寻找,随即把精力转移到应付即将到来的大战上。
宋国大张旗鼓地准备北伐,甚至在扬州出售河北券,幽州券,这简直是挑衅大辽国的威严。虽然河南的败局在一些契丹将领中产生了悲观的情绪,但是,绝大多数契丹人还是看不起南朝人的,特别是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八部契丹贵人。他们本能地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些成群结队在皮鞭下劳作的南朝汉儿,怎么可能战胜契丹的勇士呢?“如果不是奸诈的夏国人从背后捅刀子的话。”这是八部议事的时候讲得最多的话,暗含着对耶律铁哥的讥诮。明目张胆嘲讽耶律大石,是谁都不敢做的事,契丹贵人们即使有怨言,也只敢暗中冲着北院枢密使而已。更有人暗暗推动物议,甚至影响到了部族勇士对耶律铁哥的看法。为了维持皇帝的威信,北院枢密使没有为自己做辩解,这更加助长了对他的诋毁。好在耶律大石仍然十分信任他,这次应对宋军北伐的重任,仍然落在耶律铁哥的身上。
耶律铁哥是最大石最信得过的部属,他甚至可能打破耶律阿保机确立的父子相继的传统,直接由八部议事大会推举为新皇帝的领袖。他参加了几乎所有辽宋之间的战役,对双方两军的优劣都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