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千年成例,这实在是一个太大的挑战,前明西南土司叛乱的尸山血海,足令任何后来的当政者望而却步。但世宗此人,真正是一条铁汉,决心下定了,便一以贯之,绝不动摇。另有一个鄂尔泰,也是一副孤臣孽子的脾气,咬定青山不放松,君臣相得,撸起袖子,大干起来。
雍正四年,世宗大举清除异己,胤禩、胤禟、胤禵等政治反对派,或幽死,或圈禁。统治稳固了,世宗便立即着手“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遇到了意料之中的激烈反抗。时任云贵总督的鄂尔泰铁腕镇压。当年,即平贵州长寨土司叛乱;次年,平云南乌蒙土司、镇雄土司叛乱。这两次平乱,都杀戮极惨,尤其是平长寨土司叛乱,到了“老少无遗”的地步。
土司们终于被震慑住了。
雍正六年,世宗任命云贵总督鄂尔泰为云、贵、桂三省总督,加快在上述地区推行“改土归流”。
云、贵、桂地区的“改土归流”,自雍正四年始,至雍正九年,历时五年,基本完成。两千年的历史上,中国中央政府,第一次对云、贵、桂三省,行使了完整的行政权。
需要指出的是,“改土归流”大业,能够在雍正朝完成,除了彼时中国国力强大、中央政府权威巩固、世宗本人坚定不移之外,自明朝开始的汉军、汉民向西南地区的迁移,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到了雍正朝的时候,当地的土、汉人口比例,较之前明,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变了。
靠近贵州、广西的湖南、湖北、四川境内,亦有不少土司,在这一轮的“改土归流”中,也被一勺烩了。这班土司最近内地,本来就已相当程度的汉化,独立性亦远不及偏远地区的土司。慑于朝廷雷霆之威,几乎都是主动“投献”的。
不过,西南地区的“改土归流”,还是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尾巴,这就是四川接近西藏的一大片土地,也即是瞻对、理塘所在之处。
这个地区的土民,以藏人为主。和西藏关联紧密,在此“改土归流”。就是动西藏的奶酪。
康熙末年,准噶尔袭杀固始汗之孙拉藏汗,灭和硕特部,控制西藏。朝廷抓住这个机会,用兵西藏,派大将军王胤禵入藏,驱逐了准噶尔。自此,朝廷的手,才算真正伸进了西藏。
雍正五年。也就是在西南地区开始“改土归流”的第二年,始设驻藏大臣。历史上,中国中央政府,第一次正式对西藏行使行政权力。不过,这个行政权力,是非常不完整的,仅仅处在一个“监督藏政”的阶段。西藏的内政。只要不出大乱子,朝廷是不干涉的。事实上,以彼时的力量,也干涉不了。
就是说,彼时,朝廷对西藏的统治。还十分之不稳固,因此,绝不能够在那种情形下,主次不分,横生枝节,去动川藏交界处的藏人土司。
现在时移势易,又凭空掉下了瞻对之乱这个天赐良机。关卓凡一把抓住,要借机斩掉这条大大的尾巴,补上这个大大的缺口。
事实上,关卓凡的野望,是对整个西藏“改土归流”,但是,动西藏本土的时机尚未成熟,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步步来吧,柿子先找软的捏。
瞻对的土司没了,“改土归流”是顺理成章的。理塘呢?朝廷下旨,痛斥理塘土司,“坐视川边糜烂,不为所动”,该员行径,何止“尸餐素位”?简直“是无人心”!着革去一切职衔,黜为庶民。
理塘土司其实是有些冤枉的。瞻对兵横行境内,阻断西藏和内地的联通,他除了向拉萨的噶厦和成都的四川总督告急之外,确实没有打开寨门,出去拼命——可是,摆明了实力悬殊,打不过的呀!出去干什么?给人家磨碎了做糌粑吃吗?
但思前想后,终究不敢不奉诏。一是贡布朗杰父子殷鉴在前,二是轩军大军就驻扎在不远处的乐山,捏死自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只好委委屈屈地“奉诏”、“谢恩”了。
不过,朝廷对他,还算是客气的,准他继续留居理塘,并保留一定数量的土地、金珠、奴仆。
瞻对设县,县治设在如龙镇,此地形如龙头,藏语呼之“主母龙”,因此,定县名为“新龙县”,取“龙获新生”之意。
理塘设县,名称不变,即“理塘县”。
瞻对、理塘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了。
“督办川藏军务钦差大臣”伊克桑,四川总督吴棠,联名下札,给四川藏区土司们,一个个地打招呼,大致意思是,奉皇上的旨意和轩郡王的均谕,现给各位老兄三条路选,万勿自误:
第一条路,期限之前,主动“投献”,即主动交出土地和权力,则朝廷不但允许你们留居当地、保留相当数量的土地、财产、奴仆,还会下旨表彰,授予你们“恩骑尉”的世爵,并准尔等子孙世代承袭——就是“世袭罔替”啦。只是“恩骑尉”是世爵中最低的一档,札子中未使用“世袭罔替”这么隆重的字眼。
期限到了,始终不肯主动开口,就只好下旨免职了。
第二条路,免职的旨意下来后,如果奉诏,那么朝廷还是会仿理塘土司的例,准许你们留居当地、保留一定数量的土地、金珠、奴仆,只是这个数量,就没有“主动投献”的那么多啦,“世爵”神马的,更加不必提了,就是个平头老百姓。
第三条路,如果不奉诏,哼哼,那便是违抗圣旨、迹同谋反,本钦差立遣大军,到你们家里边,当面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