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笑归笑,御姐并非没有疑虑。
“你说,这英国人,靠得住、信得过么?”
关卓凡说道:“回太后,臣以为,英国人靠不靠得住、信不信得过,不在英国人,而在咱们自个儿——咱们自个儿争气,英国人就靠得住、信得过;咱们自个儿不争气,别说什么靠不靠得住、信不信得过了,英国人就算和俄国人勾起手来,合而谋我,也不稀奇。”
慈禧默然半响,然后缓缓说道:“你这话有味道,是这么个意思——总要自个儿的步子踏实稳当了,人家才愿意跟你搭把手!”
关卓凡非常欣慰,说道:“太后圣明!譬如新疆的回乱,咱们拿叛逆一个个打平了,再把整个新疆,扎紧了篱笆,俄国人见无隙可乘,自然不敢轻易起衅。英国人对咱们有了信心,也就乐意锦上添花,助咱们一臂之力;说不定,还要倒过头来,求着咱们帮着他们对付俄国人呢。”
“哟,果真如此——那敢情好!”
“非但如此,英国人既有求于我,就不会在中印之间,轻易动什么手脚,西藏的局面,也就容易安定了——这是一个连环套,拿洋人的说法,叫做‘良性循环’。”
“‘良性……循环’?”
“是。”
御姐认真想了一想,大致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心里微微激动,连连点头,说道:“是这么回事!”
关卓凡缓缓说道:“至于罗刹人已经吞了下去的,臣总有一天。要叫他们一口一口。都吐了出来。”
慈禧怔了一怔。说道:“你是指……”
关卓凡心中暗叹:如果是现代的中国人,绝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可是,这儿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
“回太后,臣说的是,咸丰八年、咸丰十年、同治三年,咱们同俄国人签的那几个条约。”
咸丰八年,即1858年。《瑷珲条约》。
咸丰十年,即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
同治三年,即1864年,《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
三个条约的年代、名字,先后在关卓凡脑中跳出。
当《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跳出来的时候,关卓凡的太阳穴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房滴血的声音,一瞬间,嘴里充满了又苦又涩的味道。
这个条约。是1864年签订的。彼时,自己正在由美返国的海路上。挟美利坚平叛大胜之威,军容壮盛,器械精良,端的是“中外仰望”,风光无限。
彼时,自己已经整整穿越了四年。
可是,历史依旧以其强大的惯性,按时催生了这个条约。中国无可奈何,关卓凡亦无可奈何。
那个时候,关卓凡才深刻地意识到:历史的轨迹,并没有发生真正的转折;中国的命运,并不能只靠自己在异国投机的一场胜仗,就发生实质的改变。
自己在这个时空要做的事情,不过才刚刚开了个小头。
那个时候,关卓凡才痛感:呆在二十一世纪,对着已经作古的先人们,放嘴炮、唱高调,何其容易;真正设身处地,在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扭转乾坤,改定命数,又何其艰难。
《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是奕?拍板定案的,可是,在回乱暴起,捻乱肆虐,整个西北烽烟遍地,新疆事实上已全不受控的情况下,即便换了自己主政,这个约,真的就可以不签吗?
关卓凡一点把握也没有。
力不如人,说什么都是废话、空话。
原时空,能够勉强收回伊犁,说到底,不是因为曾纪泽的口才好,而是当时回乱已经平定,左宗棠的大军,正驻扎西北,虎视伊犁。
好了,该御姐说话了。
“这几个条约,我不大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划界上面,咱们似乎……吃了亏?”
似乎?!
还好,姐姐,您还知道我说的是“划界”的事情。
不怪得御姐“似乎”——穿越之后,关卓凡才发现:此时的主政者,对中俄划界,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吃了亏,而是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多大的亏。
就是说,没有明确的“量”的概念。
关卓凡查阅《瑷珲条约》、《中俄北京条约》、《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关于划界部分,有一个共同点:只有关于河流、山脉和卡伦的名称、走向的简单描述,没有任何距离、高度的具体数字。
粗疏之处,和现代划界协议的精准,差的太远了。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既缺乏“数目字管理”的概念和手段,也不具备现代意义上的疆域观念。遥远的东北、西北的国境线,在理论和现实中,都非常的模糊,严格说起来,并不存在一条几何意义上的“线”。
更致命的是,彼时的中国,缺乏万国公法中关于疆域的“实际控制”的概念——这让中国在和俄国的折冲樽俎中,吃了大亏。
比如,俄国人坚持要求以中国的常设“卡伦”——就是哨所——为划界依据,可中国的许多常设卡伦,距理论上的国境线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于是,这段距离之内的国土,就被俄人用“先予实际占领、再祭万国公法”的法子,强行划走。
俄国人的逻辑是这样子的:这块地方,是我的实际控制区,而不是你的实际控制区——所以,这块地方,是我的领土,而不是你的领土。
好,该关卓凡答话了。
他轻轻吸了口气,说道:“回太后,咱们确实是吃了亏。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