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魁接过“伪诏”,略略扫了一眼,并不细看,便递给了唐景崧;唐景崧看过了,递回给郑国魁,郑国魁这才细看,看过了,再次递给唐景崧。
“登翁、含翁,”唐景崧将“伪诏”向张庭桂、阮知方递了过去,“请看一看——奇文共欣赏!”
张庭桂一边儿伸手来接,一边儿看向阮知方,意思是:你想看?我先看?
阮知方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看,您是“首辅”嘛!
于是,“首辅”便当仁不让的看了起来。
这道“伪诏”,其实还只是一个草稿,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皇嗣子”瑞国公“聪明睿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着克承大统,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第二,“着派胡威等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
注:这个“等”字,“伪诏”上是没有的,“胡威”二字之后,是长长的空白,足够再填上七、八个名字,也即是说,“顾命大臣”的人选,除了胡威,其余的,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第三,胡威忠心不二,智勇双全,国之长城,“着入枢密院行走,授勤政殿大学士”。
咦,枢密大臣什么的且不去说他,可是,您若做了勤政殿大学士,原先的勤政殿大学士张公庭桂,又摆在哪儿呢?
不急,下头就有说明了。
第四,“原勤政殿大学士”张庭桂曾“面乞骸骨”,朕“怜其老迈”,“特赐几杖、蒲车”,“准其开去一切差使,原品休致”。
第五,武显殿大学士阮知方“兼差甚多”,“精力未敷”,“着开去枢密院行走一缺”。
……
张庭桂还没有看完,一张老脸,便已涨得通红,到了后来,两只手微微发抖,都有些捏不住“伪诏”了。
终于看完了,长长吁一口气,用力太猛,连白胡子都吹起来了,“荒唐!荒唐!真真是……太荒唐了!”
阮知方接过,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不过,倒没生出张庭桂那么大的反应来。
“‘皇嗣子’?”张庭桂兀自脸红脖子粗的,“哼!他顶多就是个‘皇养子’!啥时候立他为嗣了?这个面皮,还真是厚!当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傻子吗?!”
顿一顿,语气更加激烈了,“那个胡威,面皮就更加的厚了!他一介——”
打住——“栋星将军”就在旁边,“一介武夫”这种话,可不敢说!
于是改口,“他根本就不曾进过学,连个秀才——”
又打住——这是想起阮知方的出身来了。
阮知方虽自幼博览群书,却不为举业之学,他是明命初年以吏员入仕的,后以文学举拜,诏入内阁,充文房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办阁务,由此一步一步,终于跻身中枢,做到了枢密院大臣、武显殿大学士。
张首辅只好再次改口,含糊说道,“胡威有什么资格‘入阁’?有什么资格进枢密院?还要做‘首辅’?哈,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说到这儿,又大透了一口气,“还有,我什么时候‘面乞骸骨’了?还什么‘几杖’、什么‘蒲车’!哼!这一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谎都撒到这个份儿上了!真正是……该死!该死!统统都该死!”
很明显的,以张大学士之见,这份伪诏之中,最最荒唐的,就是拿胡某人取张某人而代之这一条啦。
“这个胡威,”张庭桂咬牙切齿的,“一定要拿捕归案!千刀……呃,明正典刑!曝尸悬首!为后世乱臣贼子戒!断断不能叫他逸出法网了!”
阮知方觉得,张庭桂的激愤,已经有些失态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之前的那名军官又进来了。
“报告,武光青拿到了!”
武光青?
阮知方不由轻轻的“啊”了一声:哎,险些把这个人忘掉了呢!
这个武光青,住在顺化城外南郊的安寿祠——也是“母道教”一脉、供奉柳杏圣母的神祠,那儿距钦使驻节的玉溪寺和玉屏山麓的钦使护卫团营地,都有相当一段距离,按时间推算,必是嗣德王刚刚薨逝,钦使就派出人马,奔赴安寿祠,捉拿武光青了。
至此,阮知方确认,深宫之中,钦使一定另有眼线,绝不是收到了自己的报信,才采取行动的,不然,动作不可能如此之快!
而且,还是左右开弓,同时动作——一面向皇城进兵,一面派人去拿武光青。
他看了唐景崧和郑国魁一眼,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已经到了嘴边而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景崧、郑国魁对视一眼,郑国魁微微颔首,于是,唐景崧转向阮知方、张庭桂,微笑说道:“好!胡威之外,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含翁、登翁,既如此,咱们就可以开始细问究竟了!”
*
*
“细问究竟”,即勘磨审问。
首先问的,是替嗣德王侍寝的那六个妃嫔。
完全不必“勘磨”,甚至,连威胁的话都不必说,六个早就吓得魂不守舍的年轻女子,便一五一十的,将彼时前后情形,一一的说了。
她们是先进的乾成殿西暖阁的内寝,并照杨义的吩咐,除净全身的衣衫,等候嗣德王的到来。
据一个叫做荷娘的妃嫔说,最近几次侍寝,情形都是如此——妃嫔先进内寝,除净全身衣衫,等候圣上的到来。
六个妃嫔之中,荷娘是唯一一个连续两次替嗣德王侍寝的,她说,圣上不喜“旧人”,不过,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