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号”、“射声号”抵达天津大沽码头,曾国藩等直隶、天津地方官员和华尔等轩军将领在码头迎迓辅政王,其中,华尔作为代表,登船“侍候”,陪同辅政王下船。
见了面,行过礼,华尔开门见山:“王爷,李福思来了,急着说要见你,不过,为不引人瞩目,就没到码头来,现在小站军营里头呆着。”
关卓凡一怔:李福思来了?
“滚单”上写的清楚,辅政王在天津只呆一个晚上,明天向午时分,即乘火车回京——估计午膳都得在火车上用,下午即可到京,左右不过一天的时间——这都等不得?
哦,当然了,辅政王回到北京,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颐和园——他出的这趟差,是“钦差”,作为臣子,他要“请圣安”;作为钦差,他要“缴旨”。
换个人,到紫禁城午门前递个请安折子,“请圣安”的程序就算走过了;“缴旨”则不一定“面缴”——这个“旨”,“缴”到兵部,也算可以的。
别人可以,辅政王不可以,因为他是皇夫,还有看望皇帝老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义务,因此,这个“圣安”,他得到颐和园去“请”。
离开颐和园的时候,一定已经黑灯瞎火了,不过,还是不能回家——哦,不对,不是不能回家,是不能回朝内北小街的家——辅政王得回小苏州胡同的家。
个中缘由,也不必说了,大伙儿心照。
等到了小苏州胡同,必定已到了“安置”的时辰了,再考虑到王爷、公主两位殿下“小别胜新婚”的种种需求,李公使阁下总不能深更半夜的打上门去吧!
第二天——辅政王出了这样一趟长差,不晓得有没有积压什么紧要的政务?总得先到军机处打个转儿,才能及其余。
也就是说,接见李公使,最快也是下午的事情了。
如此算来,李福思“等不得”的,并不止一天的时间。
另外,辅政王出的这趟差,不是什么外事活动,不必驻京的外国公使,迎来送往,因此,如果普鲁士公使出现在天津大沽码头迎迓辅政王的人群中,如华尔所言,就太过“引人瞩目”了。
“远诚,”关卓凡说道,“我说过了,不是公开场合,咱们两个,还是字号相称。”
顿一顿,“欧洲那边儿有什么消息吗?”
关卓凡想问的是——
法兰西对普鲁士宣战了吗?
“还没有,”华尔说道,“不过,卢卡斯那儿有一封密电。”
说着,打开手中的护书,将一份封缄严密的电报递了过来。
关卓凡取过裁纸刀,挑开封口,取出电报,一眼扫过,便看到“外交照会”四字,目光就不由得跳了一跳。
没等看完,他就晓得李福思为何事而来了。
站在一旁的华尔,不禁有些奇怪,辅政王的神情——
辅政王还是很平静的,不过,脸上隐隐约约,现出一丝恍惚,一丝茫然——那是华尔从来没在王爷脸上看见过的一种神情。
看完了,捏着电报,背着手,关卓凡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华尔试探着说道:“王爷……”
关卓凡好像醒转了过来似的,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自失的一笑,将电报递了过去,“你看看吧,法国人居然没有中计呢!”
华尔接了过来,看过之后,亦颇觉意外。
沉吟片刻,说道:“王爷,我看,也没有什么太大不了的——一计不成,咱们就再来一计呗!”
顿一顿,“法国到底是一只老虎,不是一只乌龟——若是乌龟,怎样撩拨都没有用,撩拨的多了,只会逃了开去;老虎呢,多撩拨两次,总能叫他跳了起来!”
关卓凡微微一笑,“远诚,你这个譬喻,很有意思——你说的不错,‘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顿一顿,“好了,这个迟一点再说,咱们下船吧——别叫码头上的人等得太久了。”
事实上,关卓凡内心的波澜起伏,远远超过他的形诸于外。
而法国人没有跌入“埃姆斯密电事件”的彀中,何以能给王爷带来如此大的困扰,个中缘由,是华尔永远不可能了解的。
华尔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法国到底是一只老虎,不是一只乌龟——多撩拨两次,总能叫他跳了起来”,云云。
但是,对于关卓凡来说,此计不售,不仅仅是未能按时、按计划将法国人拖入两线作战的窘境,更意味着:
历史“脱轨”了!
原时空,“埃姆斯密电”一经曝光,法国舆论鼎沸,第二天,拿破仑三世就对普鲁士宣战了。
本时空,“埃姆斯密电”——
失效了。
历史没有按照原有的轨迹行进。
吁——
关卓凡在心中长长的透了口气。
作为出身历史专业的穿越者,关卓凡的最大的优势之一——或者,可以去掉“之一”二字——就是对于历史的熟稔,凡事提前布局,精准切入,拿捏到位,他在时人心目中不可思议的“睿断”、“洞鉴”,主要便来自于此。
而现在,历史“脱轨”了。
突然之间,关卓凡就有了一种无所倚恃的感觉,手上不由软了,脚下不由虚了,心里头不由茫然了。
他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变化,华尔看在眼里,就是那种隐约的奇异的恍惚了。
不过,关卓凡没有让这种异样持续太久。
他再次在心中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