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烈文的眼睛,愈加之光亮了,“爵相这八个字,说的透彻极了——混一满汉,以成华夏!”
顿了一顿,“之前,轩邸定汉语为‘通用语’之时,我曾说过,轩邸其举,乃为收买人心——天下汉人之心。”
“彼手握天下强军,包括八旗在内,莫谁与抗——今日之八旗,已远不能同国初时候相提并论;湘、淮诸军,也已大半裁撤;就是绿营,亦为彼‘改编’——”
“轩邸唯一所忌者,不过爵相以下各地方督抚——毕竟,天下督抚,十有其九,都是汉人!”
“现在看起来,我‘收买人心’一说,竟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就是说,”曾国藩沉吟说道,“轩邸定汉语为‘通用语’,只是他‘混一满汉’其中之一着——就不为‘收买人心’,也是要做的?”
“是!”赵烈文说道,“当然,定汉语为‘通用语’,自有‘收买人心’之功效,我是说,我把这个主、辅颠倒过来了——轩邸之本意,实‘混一满汉’为主、‘收买人心’为辅!”
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再也想不到——他竟是真要造一个‘混一满汉’的‘华夏’出来!”
“大约还不止——”曾国藩说道,“还有蒙、藏、维、回——”
赵烈文立即说道:“对!混满、汉、蒙、藏、维、回为一体,以成华夏!这真正是……经天纬地之举!”
曾国藩微微颔首,“确实——经天纬地。”
“方才,爵相‘一着’一说,极有意味!”赵烈文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在‘混一满汉’一事上,轩邸就如国手布局,一子一子,一着一着,经纬分明,如今,这个‘祺势’,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曾国藩微微一笑,“‘一着’——我不过随口一说,大约是因为刚刚打了个谱的关系吧!”
随即隐去笑容,“如何‘一子一子,一着一着,经纬分明,呼之欲出’?——惠甫,请道其详!”
“好!”赵景贤说道,“我试为爵相略做梳理!”
顿了顿,“轩邸这局棋,其一——落子枢府,抑满扬汉!”
“本朝政治,到了道光、咸丰二朝,关于军机大臣,已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其一,总人数——或五、或六;其二,其中的汉员,人数或一、或二——不是极特殊的情形,没有超过两个人的。”
“如果是两位汉军机的话,原则上,一个北人,一个南人,以为平衡——当然,这一层,并不是必须的,事实上,汉军机之中,北人的比例,远远大于南人。”
“毋庸讳言,朝廷对于汉员的信用,打从国初开始,就是北远过于南的。”
“文宗显皇帝出狩热河之前的军机处,可为典型,六位军机大臣——载垣、端华、穆荫、文祥、匡源、杜翰;其中,载垣、端华、穆荫、文祥为满人,匡源、杜翰为汉人,且都是山东人——北人。”
“文宗显皇帝出狩热河之后,行在变成了朝廷,而文博川留守北京,军机处的人手,就略显不足了,于是打破常例,添了一个焦佑瀛——汉人,天津人,北人。”
“如此一来,汉军机就拢共三位了。”
“不过,第一,这是出狩在外,情形特殊;第二,彼时的军机处的地位,其实不算十分紧要,最紧要的那一位——肃顺,只是‘协办大学士、署领侍卫内大臣、内务府大臣’,反没有‘军机处行走’的头衔;可是,枢府诸公,除了一个文祥,全部都是肃顺一党,唯肃顺马首是瞻,一切都照肃顺的意思办差。”
“即便文博川,也不过只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真正的国家大政,是插不进话的。”
“文宗显皇帝宾天,穆宗毅皇帝即位,一切大权,都在赞襄政务八大臣——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手中,军机处被彻底架空,或者说,顾命八大臣组成了一个新的‘军机处’。”
“这八大臣中,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是满人,匡源、杜翰、焦佑瀛是汉人,满汉之比,是五比三,而且,五满在前,三汉在后。”
“肃顺,已经是公认的开国以来最信用汉员的执政了!”
“目下的军机处呢?”
“轩邸之下,文博川、曹琢如、许星叔、郭筠仙——”
“满汉之比,算上轩邸,二比三;不算轩邸,一比三——开国以来,大军机的员额,汉员第一次压过了满员!”
“而且,三位汉军机——曹琢如籍隶江阴,许星叔籍隶杭州,郭筠仙籍隶湘阴——竟然都是南人!”
“我打个小岔,”曾国藩说道,“曹琢如籍隶江阴——惠甫,你以为,轩邸祭阎丽亨,曹琢如有没有——”
打住。
赵烈文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就不好说了;不过,我如果是曹琢如,不会开这个口——”
“怎么说呢?”
“第一,”赵烈文说道,“这件事情太敏感了,这个口,旗人开得,汉人开不得!”
“嗯……有道理。”
“第二,正因为我是江阴人,瓜田李下的,说出来话,反没有什么分量,未必会为轩邸信服。”
“这……也是。”
“所以,我以为,祭阎丽亨,应该是轩邸自己的主意。”
“有道理!有道理!抱歉,我打岔了,惠甫,请你继续。”
“不过嘛——”
“怎么?”
“许星叔是杭州人。”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