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柔大大一怔。
“他”,自然是“姐儿俩”同侍的那个“他”。
他颇不以为然?
事实上,我也不甚以为然的,可是,这个话,只好“腹诽”,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呀。
当然,夫妻之间,不算什么“台面”,“姐儿俩”之间,似乎也不能算是“台面”,可是——
敦柔公主还在转着念头,皇帝说道:“我对他说,你的‘法书’,好像也马马虎虎吧?这上头,你的话,我不能尽信,我得再找人问一问。”
顿了顿,“听我这么说,他就笑了,说,你还能找谁问呢?别的人,也不敢对你说高宗皇帝的法书不好呀!我说,妹妹是行家,过两天,她进宫来,我问她!别人不敢对我说实话,妹妹怎么也不能骗我的!”
敦柔心中跳了一跳,踌躇片刻,压低了声音,轻声一笑,“回皇上,祖宗的御笔,咱们……嗯,我怎么能说不好呢?”
既如是说,即是赞同了“他”的“不以为然”了。
皇帝嫣然一笑,“我明白了!”
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翠儿和黄玉敬,转回来,一只手遮在口边,把头略略的向敦柔那边儿偏过了些,悄声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第一眼看到这两副楹联,就觉得怪怪的,可是,我的程度太差,连‘腹诽’也不大敢;他说了,我纵然疑惑,可也不敢信全了,现在,既然你也这么说——嘻嘻,看来,我的程度虽然差,倒也不是一点儿眼光没有的!”
那个神态语气,就好像一个小女孩儿,现了父母的一件令人尴尬的小秘密,兴奋莫名,哪里像是九五至尊的一国之君?
敦柔想起一件往事来:
小时候,她和载澄一块儿在家塾上学,课堂上,载澄诸般淘气,有一回,趁着先生不留意,载澄先对二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竹笼子,对准先生的砚台,打开盖子,一只促织嗖的跳了出来,正正好跳入砚台之中,然后再奋力一跃,竟然跳上了先生的山羊胡子。
先生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连砚台也打翻了,一时间墨汁四溅,胡子、衣裳、台面上的书卷,到处墨迹斑斑。
先生以为虫子是从窗户跳进来的,没有想到是学生在搞鬼,并没有去投诉在下头笑的打跌的载澄;做姐姐的,也没有向阿玛和额娘告弟弟,倒不是她舍不得弟弟屁股开花——那个时候还小,姐弟俩拌嘴拌急了,一样老拳相向的——而是她深深的感受到了“同谋”的刺激和兴奋。
此时,这种隐约的快感又回来了:好像两个小女孩儿,私下底对某个形象高大伟岸的尊长达成了“不过如此”的共识,叽叽咯咯,笑成一团。
敦柔一阵恍惚。
不过,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她们俩,毕竟不是真的“两个小女孩儿”啊。
还有,皇帝做如是说,到底纯粹乎自然,还是另有深意?甚至……如之前的疑虑?
这……毕竟也还拿不准。
她不能失去最基本的警惕。
皇帝的话,敦柔不好接,可又不能不接,只好含含糊糊的说道:“这个……圣明不过皇上。”
“哎,什么圣不圣明的?当了皇帝,自然而然就圣明了?哪儿有的事儿!不懂的,还是不懂!”
这个话,敦柔就更加没有法子接了。
幸好,皇帝也没要她接,微微一顿,说道:“咱们先进西暖阁吧!明殿这儿,地方太大了,虽然生了地龙,到底还是有些凉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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