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号既然定下来了,”文祥看着关卓凡,认认真真的说道,“咱们就该议礼仪了——皇夫的礼仪。”
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都看向关卓凡,个个面上带笑。
关卓凡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说道:“我可是有些尴尬了。”
“王爷,这没有什么可尴尬的,”文祥说道,“荀子云:人无礼则不立,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礼仪之紧要,不在年号之下。”
微微一顿,“再说,这也不是王爷一个人的事儿。”
“是,”关卓凡说道,“古有明训,博川的批评,亦十分透彻,各位尽请直言,我……洗耳恭听。”
“皇夫的礼仪,”郭嵩焘试探着说道,“大约可以分成两块儿,一块儿是皇夫和别的臣子之间的礼仪,一块儿是……皇夫和皇帝之间的礼仪,对吧?”
“对!”
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都dian头称是。
“开议之前,”曹毓瑛说道,“我以为,要先寻一个对照——我的意思是,凡事皆要有所本,不然,高谈阔论,侃侃如也,亦可能言不及义,流于空泛。”
话说的是没错,可是——
“不错,”许庚身说道,“不过,何所本呢?”
“唯一可以比拟皇夫的,”曹毓瑛说道,“我以为,自然就是皇后了……”
话没说全,其余几人,便心中大大一跳:皇后?
皇后可是“君”啊!
难道——
“我打个岔,”关卓凡轻轻咳嗽了一声,“皇夫的礼仪,今儿个咱们就议皇夫和皇帝这一块儿吧,别的,一切如旧好了。”
“别的”,自然是指“皇夫和别的臣子”那一块儿。
“王爷,”曹毓瑛说道,“这,恐怕不行吧……”
“没什么不行的,”关卓凡平静的说道,“咱们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是恨不得有个三头六臂——其实,就算真的多生了两颗脑袋、四条胳膊,也不见得够用!”
顿了顿,微微摇了摇头,“这个当口儿,不必横生枝节,耽误了正经事儿。”
将来加了“辅政王”,我的预案,尚且“一切如旧”,何况,现在我的头上,还没有戴上“辅政王”的帽子?
几位大军机,相互以目,曹毓瑛说道:“那么……到时候,上谕里,要有‘暂时’、‘暂定’之类的字眼儿。”
这么做,是留出将来“进身”的空间。
关卓凡笑了一笑,dian了dian头,“好吧。”
“王爷谦抑冲退,”许庚身说道,“不过,该说的道理,还是得说清楚。”
微微一顿,“琢如方才说的,其实是不错的——议皇夫的礼仪,唯一可本的,就是皇后了,不然,还能有谁呢?”
郭嵩焘摸了摸胡子,dian头说道:“确实如此。”
曹、许、郭的目光,落到了一直没有表态的文祥身上。
文祥对曹毓瑛的说法,颇有“拟于不伦”的感觉,皇后是“君”,皇夫是“臣”,怎么可以相互比拟呢?
可是,皇帝和皇后是夫妻,皇帝和皇夫也是夫妻,为什么皇帝换成女人之后,另外一位,就由“君”变成了“臣”呢?
这——
他脑子里颇为混乱。
不过,无论如何,皇帝和皇后、皇帝和皇夫,都是夫妻,不拿皇后比拟皇夫,确实如许庚身所言,“还能有谁呢?”
文祥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无法继续沉默下去,只好说道:“是,我……亦以琢如之说为然。”
曹毓瑛微微松了口气,说道:“皇后在皇帝面前,虽自居‘臣妾’之位,但是,究其竟,皇帝和皇后,是‘两宫’,是‘敌体’。”
“嗯,”许庚身说道,“‘敌体’二字,算是切中肯綮!这个道理,施诸皇夫,则皇夫在御前虽执臣礼,但是,这个‘臣礼’,不可泯然于其余臣子,必须彰显‘敌体’之义!”
“对头,对头!”
郭嵩焘一不小心,就带出了湖南口音,他捋着胡子,继续说道:“还有,三纲五常,摆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君为臣纲’,不过,到底还有一个‘夫为妻纲’,似乎……亦不好全然置之不理啊。”
“筠翁所言极是!”许庚身说道,“毋庸讳言,女人做皇帝,毕竟还是有些人不大适应的,略dian一dian‘夫为妻纲’,也算是……嗯,这个……安抚之道了。”
“如此说来,”曹毓瑛说道,“皇夫对皇帝执的‘臣礼’,不但不能‘泯然于其余臣子’,亦……不能全然等同于皇后对皇帝的礼仪。”
“不错!”
许庚身、郭嵩焘一齐dian头。
皇后和皇帝,虽为“敌体”,但有时候,也是要对皇帝下跪的。
就是说——
“各位看,”曹毓瑛说道,“这么着成不成?皇夫在御前,或者行军礼,或者长揖为礼——如何?”
这个军礼,指的是单膝下跪,举手平胸的军礼。
即是说,不双膝下跪,不叩首。
许庚身立即桴鼓相应,“我看成!着军装的时候行军礼,着朝服的时候长揖为礼!”
“嗯,”郭嵩焘说道,“一长揖折抵一跪,三跪九叩的时候,就三长揖好了!”
折抵?
嘿嘿,这个说法有趣。
皇夫对皇帝,或行军礼,或长揖为礼,曹、许、郭三人,或者倡议,或者赞附,现在,只剩下文祥了。
虽无人直视文祥,但他能够感觉得到,同事们的眼风,有意无意的就扫了过来,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