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出去了,大楞想想,不睡了。尽是睡着,地里头还不知道是什么糟害庄稼的事还没想法子呢。支起身子下炕,腿怎么就不灵便了。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日怪的是腿不疼,后脑勺子疼的要命。一时还长不起来了,他在地上家小妮儿,叫润成。这些人都不在跟前吗?赶紧来搭把手好把他拽起来啊。看来自己就是年纪大了,得服老。
大楞接着叫了好几声自己的女人跟小子们,却没有一个人答应的。他只好自己扶着炕沿慢慢爬起来,在炕沿边坐了一阵好歹好些了,撩起帘子出了外头窑里。外头窑里人们在吃饭,都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女人在锅台那边给家里人盛饭,四个小子都在埋头吃饭。女人问宝成说,有没有叫爷爷娘娘吃饭。宝成没有太脑袋,低着头从刺溜刺溜往嘴里吸溜面的间隙里出了声,说早就叫了,两个老人说是叫他们先吃。
叫爷爷娘娘吃饭?两个老人不是都没有了吗啊?娘还是刚没的,这是怎么回事。更要命的是,大楞跟女人搭话,女人嫁人没有答应。是听不见吗,站的这么近,怎么可能?大楞又碰了碰二小子润成,润成居然就没有反应,还是端着个碗外嘴里喂吃的。大楞实在是搞不机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往前想想。自己不就是趁着晌午打帮做白事务的人们回家时,想着歇歇就睡着了嘛!
怎么还能回到以前。小妮居然到最后盛起了自己的饭也开始吃了。现在怎么看,都好像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过他这个人一样。大楞在原地站了一顿。不知道该干什么。对面的帘子撩起来,是爹走了出来。爹走着颤颤巍巍的,跟没之前是一样的。大楞想过去跟爹打个招呼。爹也像是其他人一样,根本就没理他,直接过去了。小妮给他盛上饭,爹问了句娃娃们够不够吃。娘也出来了,说她不想吃饭。
爹吃着吃着饭,就说了小妮一句,说这些年你真是受罪了。自从大楞没了以后。你一个人伺候我们两老四小六个人。等等,大楞的脑子里头嗡的一声,什么叫自从大楞走了以后?他哪儿都没有去过。就连八道沟都不是经常去。他走了?大楞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心里圈凉掉了。自己身上穿的就是老死衣裳,衣裳上一分两半的万字,扣子一扣对在一搭。很是对称。
自己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不是爹先没的,娘是刚刚没的吗?怎么就颠倒过来了。不就是睡了一觉吗,难不成自己也像是娘一样年纪大了睡着睡着没了?自己年纪这么能跟娘比?
接下来的话叫大楞更闹不机明怎么了&妮跟栓成润成说,叫他们吃过饭张罗下给他们爹过三周年的事。自己没了三年了?
他混混沄沄的脑子里头好像是有很多东西,搅和来搅和去,想不出来到底怎么了。又好像脑子里头其实什么也没有,就是光能听见也能看见,却没法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因为全家人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大楞还不如口气了,好歹一口气吹到人脸上还有个感觉呢。
大楞不知道接下俩该干啥。他扭身回到了里头窑里。坐在炕上想着这事,脑袋后头又开始疼起来。怎么就这么疼,他想使劲揉揉,可是还不如不揉,疼的他两眼一黑。
有人忽摇他。他睁开眼,是润成。是润成?他看看两边,是睡在炕上,半条腿还耷拉在炕沿边外头。润成说是娘叫他吃饭,还说看他睡的沉,饭都热了好几回了。大楞答应着,使劲起床却没有起来,还是润成眼尖看见了扶了他起来。起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落到了炕上,是疙瘩小褥子。这疙瘩小褥子是娘娘平常睡晌午觉时盖的东西,怎么来了这边。
大楞愣了一下,说叫你娘给端进来吧,我不想走动想再歇歇。润成说他给端吧,大楞有些火了。润成看爹脸上颜色不对,就出去了。小妮进来时,没有防备大楞直接问了一句。大楞问她是不是她进来给盖的这个小褥子,小妮说这不是娘平常盖的吗,她说自己没有空。一直在做饭的小妮根本就没有进来里头窑里,她也一脸的迷糊。两人看着这个小褥子就呆住了,润成进来了。
润成刚刚扶起爹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趁着弟兄们吃晚饭都出去忙营生时,借口说是打帮娘洗碗留在了窑里。他进来就说娘,不是你给爹盖的吧。爹接上就是一句,不要跟你哥你弟他们说。大楞给润成简单说了一下他看见的,大楞不敢确定自己就是梦见了那些。他说看见还没有没的爹跟娘,还听他们说了自己已经没了三年。大楞快说完的时候,抬起脑袋跟女人跟润成说,该不会这阵跟他们在窑里说话也不是真的吧。是不是只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大楞早早走了才是真的,这些年他看见的其实就是自己不想走的魂儿看见的罢了。他突然问小妮,说你能看见我吗。
小妮说你尽是瞎问,我要是看不见你我怎么跟你道聊。大楞把脸转向二小子,二小子说他也能看见,也能听见他说的话。润成怕爹还不相信,就很肯定的说爷爷秦二货确实走了好多年了,而眼下娘娘也确实是刚走了,老死衣裳也给穿好了。
润成心想,兴许是爹在娘娘走了以后,难受的够呛,难免精神含含混混,梦见的看见的想见的搅在了一搭。可是要这么说,还有个是说不机明的,那就是这儿褥子是怎么从那边窑里来的这边窑里,中间还有穿过四五个人都在的中间窑洞?
三个人不出声好半天,大楞要下地出去张罗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