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无论是菜市场还是超市,总能看见堆成小山的柚子。靠着暖气吃剥出来的晶莹剔透的柚子肉是冬天里能感到幸福的时刻。小时候的冬天,柚子肉是爷爷帮忙剥好的,之后他会满眼笑意地看完我吃掉那些剥好的柚子肉,问我还想不想再吃。那时候的我总会抬头问他为什么不吃。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爷爷不能吃’。不过这些记忆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有的时候连我自己总会质疑这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毕竟爷爷走的时候我还是个上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他走的时候是个冬天,心脏病发作,被送到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记得我放学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丝绸做的衣服,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从那时起,没有人再帮我剥过柚子,也是从那时起,我再也不能看任何丝绸质地的服装。柚子没有人帮忙剥还是可以吃,丝绸质地的衣服也只有我自己不穿,一切都好像归于了平静。只是蹲在暖气旁剥开柚子的那一刹那,有时眼前还是会出现爷爷看着我吃柚子的样子,原来挑不好的柚子果然是又酸又苦的。
我没有和大叔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在他剥开柚子拿给我吃的时候,我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打湿了毛衣的领子。
“哎呀,怎么哭了?”大叔有些惊慌,放下了手上的柚子慌忙帮我找着纸巾。
“没什么,就是突然触景生情了。”我擦了眼泪,接过了剥好的柚子。
大叔看我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又想到他了吗?他也这样给你剥好柚子给你吃么?”
我摇摇头,咬了一口晶莹剔透的柚子肉,这柚子很好吃,嚼在嘴里汁水四溢,酸甜可口,咽下果肉的那一刻嘴里依旧留着柚子清甜的香气。我笑着拿起了第二枚柚子肉:“不是呢,他没有帮我剥过柚子肉。我想起了另一个人,比他还重要的人。不过也离开我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了。心脏病,冬天的时候走的。那天没等到下课,爸妈就给我从学校接走了,还让我乖乖的不能吵闹。在医院里,我叫了爷爷,但是却被大人呵斥着不能说话。爸爸眼圈红的厉害,看我被吓到了就把我抱离了病房。在医院的院子里他告诉我爷爷去世了。我爸不愿意骗我,从小都是。他总认为我得学着接受现实,面对现实。然而现实就是他自那之后就没了父亲,而我也没有爷爷了。爷爷一直最偏向我和爸爸,所以对于他的离开我和爸爸是最难过的。我是在理解了意思之后,直接哭的天崩地裂,吵着闹着要爷爷。我爸爸就是一直偷着抹眼泪。那是我印象里爸爸第一次哭,我们两个哭完了回病房的时候,爷爷已经被穿好缎面寿衣躺在病床上。大人让我去和爷爷告别,我流了好多眼泪,却叫不出来一声‘爷爷’。最后就是流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他永远醒不过来了。”柚子吃完了,我用纸巾擦了擦手,有些尴尬地冲着大叔笑。
大叔点点头。可能是也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故意问我还要不要在吃一瓣剥好的柚子,“那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老提起你的伤心事。”
我摇摇头:“不要了,今天已经吃太多了。至于今天提起爷爷的事情,是我自己突然感伤掉了眼泪,不过大叔,真的是除我爷爷以外第一个帮我剥柚子的人呢。今天的柚子很好吃,能尝出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不过即使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因为太幸福了。”
“什么意思?”大叔皱了皱眉头。
我站起了身:“就是有点不想幸福太满,如果现在的幸福多到溢出来,那以后就不会有幸福能够再灌进来。所以我不敢奢求更多的快乐,只要尝到一点甜头就够了。这样,以后还能继续有快乐的事情可以感受,大叔以后也会帮我剥柚子吧?”我看着大叔,恍惚中我似乎在大叔身上看见了爷爷的影子。那个曾经细心帮我剥去柚子外皮,只会让我吃甜甜的柚子肉的人离开了我,那眼前现在对我笑着的大叔呢?他又会什么时候离开我呢。潜意识中怀揣着的不安让我心里一阵酸涩,眼睛也变得不舒服起来。
大叔却在此时也站起身轻轻拍了我头顶一下,装作生气的样子批评道:“在瞎说什么呢?什么幸福溢出来就完蛋了?你这孩子怎么能那么轴呢?如果害怕一个杯子装不了所有的幸福,那就多准备几个杯子啊,有一百种幸福,就准备一百只杯子,这样有多少幸福都装得下。所以,把这瓣柚子也给吃了。”大叔又递过来一瓣新的柚子肉。
我想大叔是不懂我的担心的,他能像往常一样用奇怪的观点安慰我,是因为他以为我的难过只是像平常一样纠结着志诚的离开。可是不是啊,我在心里默默呐喊着,我是在担心您会在不久后某一天,像那些我无比珍重的人那样离开我啊。
可是这些话,哪里能和大叔说呢。我只能连同那突然之间尝起来有些酸苦的柚子肉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咽下柚子肉的那一刻,我又强迫自己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抬起头笑着和大叔开起了玩笑:“虽然储存幸福的方法可以和大叔说的一样,但是储存脂肪的方法可是和我自己刚才说的一样。冬天啊,总是靠着暖气吃这种酸酸甜甜,不仅让人变得懒惰的,糖分这么高也会让人长胖的。所以这种享受生活的事情每天只要一小会儿就好,要不然到了夏天,受罪减肥的还得是我。”我拍了拍肚子,又看向了大叔买的柚子:“大叔,喝过和柚子一起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