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讨厌了,你是传教士?怎麽不早说?来来来,先过来喝两杯吧。”
“其实,我还没办理入职手续,严格来说,目前还不算正宗的传教士。请问,私人信件在公务人员的眼皮底下被抢了,可以报案麽?”
痛失了入职推荐信的梵高,哪里还有心情喝什麽酒呢。
“在任嚣城,抢劫这玩意儿,属於极其严重的刑事犯罪。走吧,这就带你录口供去。”
想不到,值个夜班,偷鸡打完牌,再装模作样地挂上一把刀,在江边溜达溜达,居然随随便便就捡到了一个传教士——虽然是有辫子的。两名公职人员皮笑肉不笑,内心深处翻腾着的,是与一张脸皮完全不相干的事。
梵高欢喜了,心中千万遍地感谢主。是的,他们曾参与抢夺他人的物件,无奈技不如人,到手的东西,又不幸落入他人手中。这两只迷途羔羊,一定是听见了主的召唤,决心悔改了……阿门!梵高甚至还幻想着,是时候,约个时间,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争取把这两只领悟能力相对较高的羔羊发展成为大清国的第一批信徒。
依然是梵高位於中间,两个小辫子热情地左右相伴。三人行,看似一切很美。路,走过了一段,梵高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提议将此次抢劫案的目击证人兼三分之一的参与者——蒙面大侠,一并带上。两个小辫子微微一怔,浑身又是一颤,头脑里随即出现一个生动的情景:迎面而来,是一道炫目的剑光,失控了,无数长剑,从四面八方一齐砍过来。这些过於鲜活的,往往是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
“请问,刚才那一位酷爱舞剑的大侠,可是你的亲朋好友?”
“不是,目前……还不认识。”
“既不认识,也就是陌生人,那就不必带去了。赶紧走吧,去迟了今晚又要加班了,累。”
“怎麽,二位元也不认识?”
“好好的一个人,用那麽厚的一块布,把自己的脸捂得那麽严实,谁认得啊。绝对肯定完全一点都不认识。”
半推半就地,梵高又往前走了一段,但他一心惦记着拜师之事,频频回头望。失手的蒙面大侠似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长剑弃于脚边,双膝跪地,无语问苍天。待梵高三人走远之後,情感才开始泛滥。准确无误地,梵高的身後,似半遮半掩地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声。听其音调和频率,这一次,真伤得不轻。那一刻,梵高懂得了什麽叫做无脸见人。
踩踏发出的响声越来越大,此时此地,脚下这一片湿地,沙的百分比含量较之前的增加了许多。一只脚踩下去,能顺利造出一个深深的足印,若要继续下一步,非得先花点气力,把自己的脚从沙土里拔出来不可。路途变得难了,三个人的速度不自觉地,也就慢了下来。月亮受了云层的遮蔽,眼前忽而开始不明朗了。听得见,前方,不远处,亦有沙子互相挤压时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密的砸砸声。
“什麽人?”
“同问。”
放缓脚步的小辫子对着空荡荡的黑暗询问。所幸,对方的回复虽极其简洁,但至少还算得上是一句真切的人话。如此一来,两个小辫子故意把说话的声调拔高了一度,再追问一句对方的详细资讯。这一次,回答的内容已不再重要,因为梵高已经听出来了,前方来者正是同文行的阿三。
风吹过,拨开云雾,又见月亮光光。梵高睁大了眼,那一把完全展开的半圆形摺扇——阿三的标准配置,已在眼前。
“终於等到你出现了。”
“噢,见到你真好。”
自白天在同文行的门口匆匆一别後,当晚又在江边意外重逢,梵高与阿三在一片灰暗之中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均显得异常激动。梵高恨不得即刻飞到阿三的身边,大声宣布:我来了,九点钟的约会;我来了,同文行;我来了,潘……
“不如,还是先去录口供吧。去晚了,就赶不上夜宵啦。”
多麽似曾相识的左右一起发力,欲将梵高淩空架起。可笑呵,梵高的骨架何等高大,两个小辫子非但不能如愿以偿地将其顺利提起,反而差一点儿成为可耻的被提起。只好以夜宵的名义,设身处地为梵高的肠胃着想,改用劝说的口吻。
预想中的重逢拥抱的场面没能出现,梵高与阿三的脸上同时显出了哀伤的神色。然而,毕竟公职人员的属性为高高在上的吃朝廷俸禄的“官”类;作为同文行的老夥计——阿三,即便是借着任嚣城首富潘有度的余光,除了某时某地自我感觉良好之外,说到底,做买卖的,终究不过是寻常百姓一枚。
“发生什麽事啦?还需要录口供?”
“噢,说起来,太悲催,入职推荐信刚刚被抢了。”
“既已签了雇佣合同,入职信什麽的就免了吧。跟我来,赶紧开工吧。”
“噢,那……先撤销报案?”
听到“录口供”三个字,阿三的神经即刻就紧绷了。直觉告知他,这一趟无论如何不能让梵高单独前往。若被这两个猥琐的小辫子邀请成功,又岂止是喝茶聊天这麽简单?这帮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的业余喜好,阿三岂会不知呐。
所谓公职人员,整个录用过程早已成为任嚣城公开的顶级秘密。在路边,随手拉一个重度老花的阿婆过来一下下,她保证能准确无误地讲述一遍如下流程:必须大张旗鼓地张贴招聘资讯,把工作性质与薪酬福利吹嘘得天花乱坠,务求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