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宫里的老人依然记得长门那场大火——
那是初冬的深夜,长门宫化作了一片火海 。宫外救火的,哭喊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年纪轻轻却心狠手辣的帝王,那般的失态。
刘彻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感觉 ,可是那个会对自己笑,对自己哭的阿娇,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算了,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刘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本挺拔的身影慢慢显得有些佝偻,仿佛片刻之间就老了十几年般。
一旁的杨得意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却被刘彻一袖抚开。
元光五年,帝以“惑于巫祝”罪名废黜陈后,令其退居长门宫。
又数年,长门走水,废后乃薨。
帝念其旧情,葬于霸陵郎官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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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半卧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摆弄着一把精致的古琴,手上弹出的曲子已经是不伦不类,可惜弹曲的人心已经不知飞去了哪里。
前些日子,无意听到两个小丫头谈论到,自己的阿母,那个大汉尊贵的馆陶长公主母亲从知道自己被废后,就终日惶惶不安,后来更是请了大才子司马相如为自己作词一首。以求帝王能够回心转意。
阿娇只觉得可笑,让一个负心人写词去感化另一个负心人。
其实她很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从她住进这长门宫的第一天起,她就明白,自己这辈子剩下的时光,恐怕都会在这里渡过。
红雪偷偷躲在有些落漆的宫柱后 ,默默注视自己从小陪伴长大的女子。
眼前显得有些苍白消瘦的身影,那里还是那个曾经明眉皓齿,娇艳无双的金贵女子。
偷偷抹掉眼里的泪水,红雪强牵出一抹笑容,走到半卧女子身边笑道
“翁主,后院那株桃花开的正好,奴婢扶您去看看吧。”
刘彻最后一次见到阿娇其实是在立新后的前一晚,没让杨得意等人跟着,刘彻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清冷的长门宫。(话说长门宫离未央宫远吗?我忘记了。。)
无声无息的翻进了宫墙,站在黑夜里自嘲的笑了笑,他有多少年没做过这么不合规矩的举动了。
正想转身离去,却看见长门殿的后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身影稍稍晃动,人已到了长门殿的后院。
刘彻在黑暗里注视着不远处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女子,两年不见 她的身影似乎清瘦了许多,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彼时的阿娇正歪歪斜斜的倚靠在红雪的怀里,听着红雪喏喏叙说着往事,眼里尽是回忆之色。
“红雪,你可还记得我十一岁时,有一次因为偷跑出去玩,回来时被母亲发现了,罚我抄书那次?”
“记得翁主,红雪还记得那次和绿绮被长公主关进了柴房,是翁主半夜去厨房偷了馒头送给我们。”红雪话里已经有了哭意,却强忍了下来,她不能哭,翁主说哭花了妆就成了丑丫头了。
“是啊,那时候小,想着将来总归会一直在一起的,可惜时过境迁 物是已人非,不曾想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你和我在这清冷的长门里了此残生了。”阿娇浅浅的笑,只是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笑靥如花 ,只留下了岁月雕刻过的沉寂。
“红雪,你恨我吗?当初和你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玩伴们,都因为我而惨死了。”阿娇突然有些激动,一只手突然抓住红雪的衣袖起身,美丽而有些空洞的大眼死死的盯着红雪。
“翁主,红雪不恨,真的,下辈子红雪还做您的丫头,陪着您——”
“呵呵,红雪如果人真的能投胎转世,我倒愿生生世世莫再做帝王妇,咳咳,咳咳——”阿娇松开红雪的衣袖,看着夜晚的天空,一字一句道。
刘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脑海里只不停的回忆着阿娇那句:“愿生生世世莫做帝王妇”
他,是不是在不经意间,失去了什么最为珍贵的东西?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不知不觉阿娇已经在长门宫里生活了五个年头 。
天下之人,却已不再记得金屋藏娇的美好诺言,人们传诵的,是另外一个未央宫神话。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阿娇去世那天,长门殿前的桃花竟然一夜开了花,红雪搬了椅子让阿娇躺在桃花树下小寐。这几年阿娇已经瘦的不成人样,原本娟细的的脸庞显得更为细长,身体更是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红雪站在阿娇身后,轻轻的为阿娇梳理着一头雪白的长发,明明才二十几岁的年龄,一头青丝却变成了白发。
红雪知道,她的翁主,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
阿娇伸手接住被风吹落的桃花瓣 ,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这些时日来,她仿佛又回到了未嫁之前的时光,心境竟然平静的惊人。
”红雪,等我死后你就出宫去罢,找个待你好的人嫁了生儿育女,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阿娇握住红雪的手说道,她想在死之前,给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丫头安排好一切。
“翁主您别胡说,红雪还要陪您很久很久,这辈子都不分开。”红雪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故作镇静的说道。
只是有些沙哑的嗓音里,弥漫着太多太多的悲伤。
阿娇笑了笑”傻丫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么,这里有一封我写给阿母的信,等我去了她必定会来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