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怔怔,没有说话。
这让程钦有点意外,他以为程曦会很高兴能出远门。
“怎么,你不是整日的想往外头跑吗?”程钦笑着打趣她。
程曦忽然反应过来——祖父打算去鄂州祖宅长住的事,当初只与王氏提了下,让安排置放几个管事与家仆,却并未与家中其他人说起过。
她面上浮起欣容,笑嘻嘻地问道:
“您打算要回鄂州一趟吗?要去多久呀?”
却到底做不出雀跃惊喜的样子。
程钦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茶盏。
程曦忙给茶盏续上茶水,双手递给程钦。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瓷器轻磕的声音。窗外传入紫凤鸟的叫声,春风夹带着槐花的香气吹进来,暖暖地拂在身上。
程钦缓缓放下茶盏,示意程曦坐下说话。
“小九儿,方才来的客人乃大理寺右少卿刘大人,是去年调入京中的。他今日带了幅丹阳先生的字画来,说是在泰和街一家杂货铺子里淘的,他言道自己不懂字画,想请我鉴赏一下……你平日总爱缠着我讲故事,今日你倒说说看,这像哪个故事?”
程曦想也不想:“尤敬求书。”
程钦满意的看着她,又问道:
“可是老夫已经致仕多年,他又何苦在我这儿用心?”
程曦眨了眨琉璃葡萄般的眼睛,望着老爷子缓缓说道:
“因为父亲和三叔,还有敏大将军、孟大人。”
程钦这几年完全将这个孙女当成了孙子一般教养,一点也不觉得同十一岁的姑娘家讨论这些有什么问题,反倒很欣慰程曦对政事的敏感。
他笑着点头,继续问道:
“那你说,他一个刚入京的四品官,不去巴结上峰、殷勤吏部,却来盯着你父亲和三叔这些关系,却是何道理?”
程曦冷下小脸,盯着桌上卷起的字画,过了片刻才轻声道:
“他不愁仕途,而是为了别人来钻营的。”
程钦很高兴程曦的灵透,见她板着脸,便笑道:
“诶,这没什么可气的,只要心中有数就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小九儿,当初你母亲要你随她去四川,你不肯去,我也不大赞成,你道这是为何?”
程曦一愣。
她不愿跟着王氏去四川,主要是担心他们走后,程钦也离开了京城,有心人既然想拉威远侯府下水,届时会不会将目标转移到程原培或是几个哥哥身上。
程曦觉得不如就像前世一般,自己留下来做靶子,也好过有心算无心。
她摇摇头,望着程钦。
“那是因为四川并不是你父亲说了算的地方,你父母在那儿尚且需要一番经营,你跟着去弊大于利,有些事只怕得委曲求全。”
程钦口中的“有些事”,指的是程曦的婚事。
四川官员中如今仍是林党占了大半,程原恩此番当真可谓是去替昭和帝抢地盘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有人要盯着程曦的婚事做文章,即便是程原恩夫妇强行推了,只怕程曦名声也难免受损。
总之难两全。
程曦想通了此节道理。
她垂下眼沉思片刻后,抬起头望着程钦,问道:
“祖父,那鄂州呢?”
程钦拿起茶壶斟茶,不疾不徐道:
“湖广巡抚张敬与你父亲是同科,当初点在同一位翰林门下。鄂州知府袁文山是太原人,与你外祖家有些远房关系。”他拿起茶盏缓缓了一口,“平蛮将军、湖广总兵姚为礼,是曹国公的长子。”
曹国公姚远也是“虎狼军”八大将之一。
程钦笑看着自己的孙女,道:
“保你一个周全还是可以的。”
程曦瞠目,忍不住腹诽——
这哪是保周全,分明是要做土霸王的节奏啊!
*
程钦的提议让程曦很是意动,但却没有答应,只说要再想想。
——她仍然顾虑重重。
前世是宁王在她这儿得了手,焉知楚王就没有在二叔和哥哥们地方打主意呢?
程曦觉得,宁王能想到其中利害,楚王又不是傻子,他的幕臣们更不傻,岂会坐视宁王下手而没有行动?
只怕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怕自己由祖父护着躲去了鄂州,这些人就会对家中其他人下手——尤其是二叔,就和自己当初一样,混着日子完全不管事。
程曦觉着自己愁得都快要长白了。
“……我愁得都快要长白了!”
孟氏靠在美人躺上,挥着帕子唉声叹气地抱怨。
程曦回过神,见孟氏瞧着自己,忙道:
“三婶您一头青丝哪来的白,至于现在就开始愁吗?”
完全不接孟氏的话。
一旁伺候的锦心见她这副样子,便端了洗净去蒂的草莓给孟氏,一面笑盈盈道:
“三太太莫气,六爷向来敬重您,必然不是有心的。”
程昕恍然——原来三婶在抱怨六哥。
她忙跟着点头:
“六哥就是个憨性子,大大咧咧的!”
孟氏用玉骨签挑了颗草莓尝,清甜中带一丝甘凉,她奇怪道:
“这是昨日你祖母送来的草莓吗?怎得还这般新鲜?”
孟氏在昨日草莓刚送来时吃了一些,今日便把剩下的那些赏了底下人。
程曦听了,也挑了颗草莓送进嘴里,果然很新鲜。
锦心笑着解释道:
“青岫姐姐将草莓装在铜匣子里,用油纸包了镇在井水中,就能让它败得慢一些,别的水果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