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回头见是程曦,不由一愣:
“你怎么来了?”他看向程曦手中单子,上头隐约写着喜盒、喜饼等物,“这是什么?”
程曦却不理会,只看着他又问道:
“为何会派冯宝去?京中调兵的监军通常不都是五军都督府的吗?”
程时闻言冷笑道:
“不仅派了冯宝去,连平乱之军也不是别处调的。”
程曦瞠目,不敢置信地在程时与程昕面上来回张望,怔怔道:
“难道要让大同守兵手足相伐?!”
程时冷着脸不说话,程昕沉重地点了点头。
程曦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气得眼前发黑。
大越边境几处重镇都是世代镇守的当地户籍兵,几百年下来,指挥将领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军兵却一代比一代更紧密团结。他们之间那种性命交托骨血相融的情谊,是别处任何地方卫所兵都无法做到的。
程原定在大同戍卫边疆几十年,经历多少与游族战事,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日声望地位,受到大同上下军兵敬仰爱戴。
如今却要他带着大同的守兵去攻打自己手足,那些将士该如何看程原恩!
再者大同会乱其根由还在朝廷军饷。钱银不够,严官酷吏又苛逼压迫,加上军屯为皇亲国戚权贵所占,那些当兵的无法度日,被生生逼得活不下去了才走上绝路。
程原定带着这样的当地士兵前往平乱,本身就有极大风险,一个不慎也许会落得济善与金忠的下场!
昭和帝!
他就这么不在乎边关将领军心安稳,这么不在乎伤了将士的心!
程曦紧紧攥住程时,焦急道:
“父亲呢?父亲可说过什么?”
她相信这些事程原恩与程钦看得比她更透,他们没理由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昕见状忙安抚她道:
“小九,你不要太担心。这回皇上下旨要行怀仁之政,同意与乱军和谈。只要朝廷不对乱军动手,想必父亲还是安然无虞的。”
程曦一怔,就听程时漫声道:
“再者还有老六在云川卫。我另派人送了信与他,让他看着若形势不对就万事莫管,捆也将三叔捆走……放心吧,老六会护住三叔安然回来。”
可待到那时,程原定这一生的心血与名声也就毁了。
程曦又想起昭和帝那性子,不由怀疑道:
“皇上为何会同意和谈?”
宁可错杀一千维护颜面才符合昭和帝的作风。
程昕便将程原定如何上书要出兵镇压,如何求允赦免伤民之罪,昭和帝如何驳回奏请大显仁怀,如何下旨和谈之事一一同她讲了。
程曦听得冷笑连连。
程原定自损名誉换了昭和帝一通好名声,难怪这回这般仁义!
为帝不仁,做尽了违背人伦之事,偏还整日踩着臣子的名声来彰显自己圣明,就连敢作敢为的魄力都没有,这算是什么狗屁皇帝!
她的手不由紧紧攥起。
程时皱着眉将胳膊从她手中扯出来,道:
“行了,这些事自有父亲与我们担着,你一个女孩儿家莫要多管……你找我究竟何事?”
程曦闻言,深吸了几口气才平下情绪。
她将手中单子递给他,道:
“这是你大婚时屋里摆的喜件,看看可有什么要添减的,我让人尽早去购置。”
程时接过单子大略扫了眼,上头的物件他就没几样认得。
“这都是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又将单子还给程曦,“你去问李落,这种事让她定就行。”
语气间一派理所应当的亲密。
程曦垂下眼……原来在失意之人眼中,就连别人的幸福都会变得分外刺心。
她接过单子一言不发便转身离开,走到院中忽然又被程时唤住。
“小九。”
程时从屋里出来,走到她面前站住,皱着眉微一犹豫,略略压低声音道:
“你最近可有见过那小子?”
程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程时说的是容潜。
她静默片刻,然后摇头。
程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一段时日他与人出入各种场合,总时不时见到容潜的身影,不是与人欢场豪掷千金便是酒楼彻宵买醉。就连杨翰都嘀咕,说承恩侯世子近日很是热手,与五军都督府及兵部几位爷均走得极近,也不知是不是在买路子。
程昕入了京畿卫后偏巧就分在容潜手下当差,程昕说起容潜,却是十日里有九日不去衙门的。偶尔见一回,也是一副极疏远冷淡的态度。
在程时看来,男人在外钻营应酬本也正常,只是容潜的行为太过不收敛,全然不怕程曦听到什么风声。
他隐隐觉得容潜仿佛在极力与程曦划清界限。
如今程曦又承认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容潜,可见两人是当真出了问题。
程时怒从心起,不由冷冷道:
“他既有眼无珠不惜福,日后且有他后悔之时!”他说着冷下脸对程曦道,“你给老子出息些,不许再理会他!”
程曦只觉得口中发苦,声音堵在嗓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攥紧手中单子,半晌后轻轻“嗯”了声,不待程时再说什么便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今晚锦心值夜,程曦回去时她正将汤婆子捂到又厚又软的被子中。
“小姐,”锦心上前为她脱下斗篷,“让人打水来吗?”
程曦点点头,由霁月几个服侍着洗漱一番便歇下。
屋里的灯尽数熄了,然而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