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沛却忽然看着他阴沉冷笑道:
“安家与陈家联姻之事,你可是早就知晓?”
容潜不一语自他身旁绕过。
苏沛在身后忽然笑起来:
“你不是攀上了文王么!不是与建安伯、江子望他们交好么!怎得如今不见他们再找你呢!啊?”
容潜没有理他,径自离开。
苏沛狞起面目扯了扯衣襟,袖袍挥扬、横挟不带,望着容潜的背影扬声道:
“世子又如何!爷与他们在一起,照样举夜交杯、千金买笑!”
容潜渐渐走远,仍能听到身后苏沛叫嚷着“他们是给皇后娘娘脸”之类的话。
容潜道:
“他何时入彀的?”
裴霖皱眉想了想,不大确定道:
“自上回您说推了这等宴局后,薄远便不大安排了。只是却不知苏沛是怎么一回事,属下去问问。”
裴霖翌日便去找薄远,谁知薄远竟随专程随裴霖过来同容潜解释了一番。
“……几番凑上去攀交,文王等人卖皇后面子,横竖不过多个人凑兴罢了,倒也不拒他。这几回但凡有宴也均带上他。”薄远淡淡笑道,“没想到竟是个同好之人……颇对他们脾性。”
容潜看了他一眼,道:
“他也用寒食散?”
薄远闻言悠然一笑,手中茶盅盖子轻轻扣着,道:
“在下听闻世子最近将令堂的几处陪嫁产业都收了回来,动静闹得颇大……还有徐州那边的米粮字号,似乎白青涯派去的人也让他们刁难住了?”
容潜看着他不语。
薄远便继续道:
“既然世子有了打算,在下便为您再添一把火。苏沛若是废了,任他承恩侯夫人再折腾也是枉然。”
他悠然往后一靠,却迎面对上容潜黑眸沉沉盯着自己。
“打算?”容潜淡淡道,“依薄先生所见,我有何打算?”
薄远不由一愣。
容潜忽然将这些逢场作戏的应酬尽数推了,自然是为了名声着想。而他忽然爱惜名声,难道不是为了入仕做准备?
城阳王及何琨对容潜极为看重,容潜此次回京本不打算入仕,故而未免生出是非与疑虑来,城阳王才会命薄远为容潜作那样一番安排来障眼。
但若容潜肯入仕却是对北境极有助力的,薄远自然要为他清扫障碍。
收回产业也好,购置屋宅也好,不都是为了防止承恩侯府那些人跳出来碍事吗?
薄远思绪几回轮转,道:
“世子磊落,阴私狭事不屑于行……在下倒不介意为您做些小事。”
容潜看着他,却忽然道:
“先生是淄博人。”
薄远一愣,随即抿起嘴静候下文。
容潜起身走到书架前,从匣子中一封一封取出信,缓缓道:
“自幼与令堂相依为命,丙戌年中秀才,己丑年得罪县令被褫夺功名,便在尚府坐席。三十有四娶妻周氏,得一子两女,庚子年由尚秋生引荐入北地。”
薄远不由微微变色。
容潜回过身,看着薄远:
“令公子三年前更为周姓,改籍安阳,如今在明湖书院就学。”
薄远惊然站起身,沉脸盯着容潜冷冷道:
“不知承恩侯世子这是何意?!”
容潜缓缓走回桌案前,将手中信件放在桌上,取出其中一封道:
“这是白青涯自辽东送回的信。”
薄远闻言一愣,立时取过拆开快扫了一遍,继而又重头细看一回。
他放下信,双目炯炯望着容潜:
“这般说来,严伯龄至少已开始观望?”他又拿起信看了一眼,“……如今端看他是否会上疏奏请朝廷开放辽东马市。”
容潜将剩下的信推至他面前,道:
“这些是此前辽东往来信件,待严伯龄那边有了动静,便让人将这些信送回去给王爷。”他在椅上坐下,“文王处诸多事宜,童安回头奉差征税只怕也少不了先生为其指点。此外,徐州那几处米粮字号稍后也会转到先生名下。”
薄远此时已完全让容潜东一棍西一棒打得一头雾水,不由皱眉道:
“徐州的米粮字号?”
容潜抬眼静静看着他:
“先生需操心之事诸多。”他眼中微冷,“容某私事,便不劳费神了。”
薄远愣了愣,倏然明白过来。
容潜是在警告!
他想起自己更名换姓以求平安的儿子,背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薄远静静立在那,与容潜对视片刻后,才略带哑声道:
“……世子若无其他事,在下便先回去了。”
容潜垂下眼眸端茶送客。
薄远深深看了容潜一眼,将桌上信件悉数收好,不一语转身离开。
裴霖不由道:
“爷,这厮会不会去王爷处给您上眼药?”
容潜静静看着薄远离去的方向,淡淡道:
“他若有这面子,也不必此时冒险押宝。”
裴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上回夜宴后,薄远仗着容潜与何琨私交深厚,便透露了他已私下投诚何琨的底细。
裴霖不由道:
“反正您要收拾那帮人,既然薄远主动送上门来相帮,那便让他去忙活呗,您还省得自己费神了!”
容潜闻言眼眸微冷。
端看薄远此人几番行事,不论是夜宴设局还是矿税之政,亦或是此番让苏沛染上寒食散,均可见其心机深沉,手段阴狠,欠失磊落正风。
此人可行兴风作浪之用,却非安世定邦之梁。
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