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钦由程时扶着站定,这几日的连番应酬让他面上略显疲色。
程钦与护送而来的骑兵领队交代了一番并道辛苦,那领队交了差,便立时原程而返。
程时看着骑兵队离开,面上露出一丝嘲弄:
“临洮卫指挥是尤大龙罢?他倒是上心的很。”
程曦虽不知程时何以有此态度,却也同样觉得临洮卫这番派兵护送的举动太过了。
程钦看了看远处,见程时的部下十余骑齐齐伫立,不动如山。
他眼中露出一丝满意,收回目光问道:
“老夫此番前来,想必郑光已知悉了罢?”
程时闻言点头:
“您一出兰州,尤大龙便派人送信与郑光,郑光派我这几日游巡海东,算是卖您一个好。”
程曦猜测这郑光大概是西宁卫指挥。
却见程钦微微皱眉,道:
“此去西宁卫尚有百里,你领属碾伯所,咱们今日便去碾伯住下。”
程时忙应下,扶着程钦回马车上。
他又将程曦轰上车,自己翻身上马,松缰缓行陪在车驾旁一路去了碾伯。
碾伯是位于海东的千户所,为程时管辖。他命人将家眷居住的大院单独腾出一个小院子来,供程钦与程曦暂住。
晚上又让大院里的女人整顿伙食,陪着程钦和程曦一道在屋里用饭。
卫所条件有限,晚饭不过是一大碗羊骨汤、一盘烤羊棒骨、几块肉馍饼和军屯里种的菜,配着一坛青稞酒。
程曦吃不惯这些,她将又硬又干的馍饼泡在羊骨汤里,勉强吃了小半块。
程时却风卷残云般啃掉了羊棒骨和两大块馍饼,端着大口碗喝青稞酒的模样就像在喝水似的。
他看着程曦那副模样,颇有些嫌弃的向程钦问道:
“您怎得将小九也带来了?她一个姑娘家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做什么?”
程曦挨着火盆子取暖,闻言哼了哼不理他。
程钦却忽然打她早些回去自己屋里歇着,道是明日还要赶路。
程曦在程钦和程时面上来回打量,见两人均是一副“待她走了再谈正事”的模样,只好按下好奇老老实实回去自己屋里。
待程曦一离开,程钦便问道:
“老六呢,出巡去了?”
程时大马金刀地往炕上一靠,道:
“这几日有批行商要自西宁卫去甘州,郑光说六弟是京中子弟,想来识货,便让他随镇抚去查货,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
程钦皱眉。
查货不过是名义上的幌子,实际则是当地军守趁机收受行商贿赂的由头。
西宁卫镇抚前去自然是替郑光收取好处,但郑光让程晖也去,便是要分程时一杯羹的意思。
程时见状便笑道:
“您放心,我交代了六弟看着多少收一些,意思到了就行,省得他们起疑。”
程钦点头,忽然盯着他,沉沉道:
“你信上说,北境资助西北各处卫所军需,又拿银财充实将领私囊,若属实,你身处此地自然是逃不开的。”
西北境荒芜,当地官员将领除了俸禄外,能另外得财的路子极为有限。军需军饷本是一块重头,但如今朝廷连基本的军需保障都拨不齐,官员们是想搜刮都无处下手。
程时无所谓地笑:
“那便收下,难不成还嫌银子烫么。”
程钦不理他这副痞样,又问:
“以你所见,如今甘肃镇下辖卫所可是都与北境搭上了线?”
程时点头:
“别的不好说,但眼下所知的便有凉州卫、庄浪卫、甘州卫与西宁卫几处,镇番与山丹两卫夹在其中,我就不信他们能独善其身!”
程钦眉头紧锁。
甘肃镇都是这个境况,那么城阳王府所在的宁夏镇就更甚了!
他想起临洮卫指挥尤大龙的表现,暗忖这西北十四卫所只怕已然尽数被城阳王所笼络。
“赵达显呢?”程钦问道,“他可是朝廷任命的平羌将军、堂堂甘肃总兵!”
若说世代镇守的军户受北地恩惠、为着生计而向城阳王靠拢尚且可以理解,但如赵达显这种由朝廷委派挂印的一地最高武将也这般行事,那便是枉食君禄。
“这厮态度暧昧,他要靠底下人卖命,就不好做断人财路的事,”程时嘴角弯起,一脸的轻蔑,“……大概是想混过去罢。”
程钦不再说话。
城阳王何禛这般行事,往小了说是为安生固势,往大了去……便要看他胆子能有多大!
程时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浑然不忌地笑道:
“要我说您也无需为此犯愁。京中那张椅子谁坐不是坐?谁有本事谁上呗,这天下太平久了了热闹热闹也好。”
程钦低低呵斥道:
“混账!你说此话,要置你父亲和三叔于何地?你可莫要忘了,咱们家能有今日全是凭仗着皇恩!”
程时闻言忽然收起笑,沉下脸冷冷道:
“隆庆帝的恩泽那是您拼着命从死人堆里挣来的!至于如今这位,他提携父亲与三叔,难道不也是借势?皇家旁系子孙要多少有多少,难道还怕林涪当初找不到人选不成!”
程时这番言论,便是拖去砍头也够带上一串株连了!
程钦大怒,重重一掌拍在炕几桌案上。
程时胆大包天、离经叛道,但却最为敬重程钦。
他见程钦怒,怕他被自己气出毛病来,便在脸上又挂起了吊儿郎当的笑:
“行行行,这话我憋死在肚子里,日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