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倦鸟归巢。看着天边那列越飞越远的大雁,本该早早归家的穆清言却愣是不敢回家。
“回去该怎么跟姝儿说呢?”摸着怀里的荷包,学富五车的穆清言此刻却只觉有些懵。
这个荷包本该是鼓胀胀装满银钱的,但现在却干瘪的叫人心虚。
家里的米缸已经快空了,母亲梳头的发油也断了好几日了,更不要说体弱的二弟和还在长身体的小妹已经好几个月没吃上荤了。明明正是处处需要银钱的时候,他却只带了个干瘪瘪的荷包回去,莫说负责管家的小妹会生气,只怕连家里唯一的侍女也会责备他的吧?
穆清言越想越不知该如何是好,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继续傻呆呆地杵在路边,就那样抱着干瘪的荷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
县上做卖肉营生的猪肉荣是出了名的爱美之人。但他爱的并非是自己的容颜,试问一个杀猪卖肉的大老粗何来的美貌可言呢?他呀,爱的却是别人的美貌。前去买肉的人不论男女,只要生的略好看些,他家的秤砣就成棉花做的了,半点秤不准分量。
作为穷到将米缸都刮薄了的穆家侍女,红袖显然很懂得合理利用资源。
她生的还算好看,只消将头发梳得顺溜些,再挂上个甜美亲切的笑脸,那好色的猪肉荣就会将本该卖一钱银子的全副猪下水仅以一文钱的价钱卖给她。
“奴本想买条排骨回来给夫人和姑娘补补身子的,但又想着占人便宜总该有些限度,所以今儿依然只带了些猪下水回来。”她边用草灰揉搓猪肠边同穆林氏说话,“不过今天着实是运道好,去买肉的人没几个,不然换了往日,只怕连猪下水都抢不到呢!”
“那猪肉荣总这样做亏本的买卖,他的猪肉铺子怎的总不见倒闭呢?”穆林氏也啧啧称奇道,“难道屠夫真有那么大的赚头?”
“哪里就有那么多赚头呢!他呀,靠得还不是这个!”说着红袖腾出只手比划了二字,然后咂嘴继续道,“虽然做屠夫名声不好听,但架不住人家父父辈辈都干这营生,想来他双亲给他留下了不小家产,足够他日日送美人猪肉了!”
“他双亲还能留下一座金山不成?”穆林氏摇头叹道,“凭他再多的家产,在这么连卖带送下去,总有一天是要喝西北风儿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瞧见装猪下水的篓子底露出一小块暗红色的猪肝来。
“哎呀,是猪肝呢!”久不见囫囵肉的穆林氏不由得惊喜道,“正好做道猪肺汤!姝儿,姝儿,你看,猪肉荣居然给我们装了一大块猪肝呢!”
红袖没料到猪肉荣竟然趁她不注意偷偷埋进去一块猪肝,虽然有些惊讶,但看着穆林氏这样欢喜,她也就忍不住跟着笑道:“一块猪肝而已,夫人就这样高兴!”
穆林氏早听不见红袖说话了,她现在满心只想着如何料理猪肝,口中更是喃喃自语道:“哎呀哎呀得抓紧处理了,猪肝得趁着新鲜弄才好吃呐!”
红袖早已习惯了,见状便扭头冲着穆姝笑道:“夫人做的猪肝汤简直是一绝,姑娘,咱们今儿可算是有口福了!”
“……嗯……”
穆姝捧脸蹲坐在自家的大门口,闻言却只是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一听就是心情不好。
“姑娘?”红袖奇怪道,“你怎么了?可是奴今儿买的菜蔬你不喜欢?”
说着她忽然想到自己回来时碰见个卖甜糕的货郎。那货郎卖的一筐好甜糕,松软的白面里头混了切碎的红枣、葡萄干和杏仁,一看就香甜可口,别说小孩子,便是她这么大了,看见了也难免嘴馋。
“姑娘是不是想吃甜点?”红袖不愿见穆姝消沉,想了想就安慰道,“要不奴去买个老南瓜回来给你做烙饼吃?”
“我才不是想吃甜点呢!”穆姝头也不回地鼓着脸郁闷道,“我是在等咱家的猪肉荣回来呢!”
“咱家的猪肉荣?”穆姝这话说的奇怪,叫她丈二摸不到头脑,愣是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但这一明白过来,她就顿时笑得弯了腰,“哈哈哈——哎呦姑娘——大公子品貌出众,那猪肉荣怎么比得上呢!你快别逗奴了!”
“哼,论起来,大哥还不如人家猪肉荣呢!”穆姝兀自气鼓鼓道,“人家猪肉荣虽然败家,喜欢多送美人猪肉,但人家好歹还在做生意,多少还收点银钱,遇上长得丑的,更是一分不少的要。而大哥则是整一个大傻瓜,有多少值钱的东西都要白便宜那些不明不白的人!简直比猪肉荣还要败家!”
穆姝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她的大哥穆清言虽然博览群书,又深谙周易兵法,但聪慧如他架不住有一副比妇人还软的心肠,从小到大,但凡有模样凄凉的人到他跟前哭诉,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以往还好,他最多舍些自己的饭食和衣衫,但近来却变本加厉,连月俸都送人了!
“这……”红袖有心维护穆清言两句,但奈何穆姝句句都是大实话,她搜刮了半天心思,最后也只能干巴巴道,“不会的……大公子是被骗了嘛!他只是心太善了些……不过连着遭了两次骗了,奴相信这次就算再有不安好心的歹人想要坑骗他,他也不会再上当了!”
“……你真的这样想的?”穆姝一脸忧郁地回头道,“两个月了!咱家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进账了!红袖,今天大哥还不乖乖将月俸带回来,咱们一家五口就都要去讨饭啦!”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