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州衙,赵抃正在房内洗漱,一个随从急急跑来,禀报道:“官人,大事不好,衙门外死了一个妇人!现在门口那里围了许多人,官人速去!”
赵抃吃了一惊,草草收拾一番,跟着随从出了州衙。就见到揭榜的白壁那里,围了一大圈人。分开人群进去,就见到一个妇人吊死在白壁上,旁边放了一块白纸。
见到赵抃过来,守在这里的吏人出了口气,急忙上来唱诺:“官人,小的清早出来看,就见到这妇人吊死在这里。因不明原由,不敢乱动,带人守在这里。”
赵抃指着地上的白纸道:“拿来我看。”
吏人取了白纸过来,双手奉给赵抃。这纸其实他们已经看过,重新放回那里而已。
展开白纸,只见上面扭扭捏捏,写了几句话。大意是这妇人是州里死囚陶十七的母亲谭二娘,数年之前因为贩药材,被永城牙人马蒙所骗,亏了本钱还欠了他的货款。丈夫回家筹款,将要筹齐的时候,同来的陆虞侯杀了丈夫,携款而逃。数年之后陶十七当街手刃仇人,却被判了斩刑,感上天不公云云。
最后,是一行大字。这妇人没有办法,吊死衙门前,一命换一命,求州里放了陶十七。
赵抃看完,倒吸了一口凉气,拿了状子,对身边的吏人道:“你速去谯县县衙,让他们派人查清这妇人何时入城,进城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查完之后,立即来报。还有,知会仵作,来收了尸身。”
吏人应诺,转身去了。
赵抃仔细看了白纸写就的状子,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不像个读书人的笔迹,心中迷惑。他最怕面前的这个妇人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了做成这个样子,又是一桩疑案。自陶十七当街杀人,牵扯出许多陈年旧案,却都查无实据,让州里的官员极是头大。再加上一桩,就实在难办了。
等了一会,司理参军和仵作到来,赵抃吩咐几句,拿了状子进了州衙,向知州韩亿禀报。
韩亿已经年迈,这些日子正在上表请求致仕,政务基本不理,还是要由赵抃处置。
知会过了知州和通判,赵抃回到使院,把状子放在一边,重新调出陶十七的案卷,仔细查看。案子已经过去多年,各方的证词错漏不少,很多地方对不起来。比如陶十七说是父亲故去之后,母亲才离家改嫁。但从谭二娘那里得知,是她先到了永城县马蒙家里,那时丈夫健在,后来只听说丈夫不见了。后来再问的时候,陶十七原来好些日子不见父母,是听人说起事情的经过。最后被接到家里,见到陆虞侯,接着就是父亲毙命,那时谭二娘并不在家。
这种错漏的地方着实不少,年深日久,周围的邻居记忆不清,很多事情都已说不明白。正是因为如此,这案子才成了疑案,最后只按陶十七当街杀人,一斩了之。
把案卷放下,赵抃重新梳理一遍。如果假设谭二娘说的是真的,马蒙和陆虞侯勾结谋财害命,则很多事情就讲得通了。陶十七的父亲回家筹钱,为防意外,把儿子送到别处,直到钱筹得差不多了,才把儿子接回来。只是不知陆虞侯最后怎么改了主意,害了他的性命。陶十七当时年纪幼小,周围的人对他说的话有真有假,未必是要害他。这个时候再问,当然没人承认那时说了假话。
正在赵抃整理卷宗的时候,谯县钟县尉前来拜见。行礼毕,道:“下官查访清楚,衙门自尽的妇人是谭二娘,前些日子当街杀人的陶十七的生母。她昨日进城,找了几个写信的先生,各写了几句话,大致就是状词的句子。只是这妇人仔细,每处都是写几个字,连贯不起来,最后她照着描成状词。昨夜她并没有入客栈,不知在那里候到半夜,一条索子吊死在州衙门口。”
赵抃放下案卷,问道:“既如此说,就是母亲心痛儿子,别无隐情?”
钟县尉道:“依下官查探,当别无隐情。”
赵抃闭目不语,过了一会,唤过一个随从来道:“你去请诸曹官到使院来,我们有事相商。”
随从去了,赵抃又把旁边案上新任的掌书记唤过来,安排坐了。
把事情说了一遍,赵抃道:“项书记,依你看来,此案该如何处置?妇人自缢当无可疑,我们可以着人收殓,此事便此做结。要么——重议陶十七一案?”
项书记沉吟一会,拱手道:“都有道理,一切听凭签判吩咐。”
节度掌书记的本职是与推官共掌节度使印,一起签署军事文书。此时推官杜中宵在永城,项书记主管亳州的军事文书签署、用印,原则上不预民事。赵抃让他一起商议刑狱案件,只要不离谱,项书记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让他参与,只是一种程序上的尊重而已。
过不多时,录事参军带着司户参军和司理参军一起到来,叙礼毕,分别落座。亳州并不大,各参军不备置,没有司法参军,其职掌一般由司户参军兼职。
赵抃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又把状词让众人传阅一遍,道:“谭二娘觉得州衙处置不公,在门前自缢身亡。然而陶十七当街杀人,罪证确凿,罪无可恕,判斩刑于法于理都无话可说。依此我们大可把谭二娘收殓埋葬,揭过此事。只是如此做,难免州民说官府包庇大户,小民难活,害朝廷名声。若只是由于谭二娘自缢,便就放了陶十七,于法无据。是以进退两难,请各位来各抒己见。”
胡录事拱手:“签判说的是。陶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