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鱼,道:“是武很好,还是舞很好?”
此时此刻,就是太子和魏王,乃至那些文武大臣的意见,其实都已有些带了意气,并不是在客观理性地分析朝廷未来的侧重点。这种情况下,每个人物的言,似乎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他们就仿佛站在天平的两边,不停地往上堆砝码,你这边加一块,我那边就加一块,越加越多,但是因为高高在上的天子始终不曾表态,哪一方也难以压倒另一方。
这时候,天子饶有兴致地问起了一个绿袍小官儿,他就变成了那最后一块砝码,可以打破平衡的关键。
他会怎么说?
太子看着他,面露得色,不管怎么说,他算是自己一边的人,前不久才刚被魏王李泰搞进大牢,差点害死了他,他无论如何不会站在李泰一边吧?
李泰也是暗生喜意,李鱼入狱,太子袖手旁观,还想拉他顶锅,这交情是绝对谈不上了,不过李鱼和尉迟恭、褚龙骧貌似关系都不错,应该会站在重武的一边吧?
李鱼一手撩袍,右腿高抬,玄武门上金鸡独立。
“嗯……陛下是说武功……”
李鱼说着,眼睛飞快地一扫,尉迟恭和褚龙骧正并排站着,跟两块黑炭似的,齐齐向他点头。
李鱼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又是重文还是重武这种无聊把戏,从古到今,这把戏就没消停过。
李鱼刚想把腿放下,向天子拱礼答话,忽地心中一动,依旧金鸡独立着,对天子道:“古语有云:平不肆险,安不忘危。文能治国,武能佑国,这本就是一国存续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国家太平繁盛时候,文治便有大用,但若忽略了武备,这繁荣便似一个泡泡,一戳就破了。国家危难战乱的时候,武功便有大用,但若忽略了文治,军需给养无从取得,仅凭武力,又何以持久?两者缺一
不可,为什么一定要分个高下呢?”
李鱼说到这里,仿佛站立不稳,急忙收腿站定,身子还晃了一下,向李世民长长一揖:“小臣愚昧,但小臣是真的想不明白,人,若是瘸了一条腿,难道比两条腿走路还要快吗?”
李世民豁然大笑,环顾左右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么简单的道理,衮衮诸公身在局中,看得却是不甚清楚啊。重文,还是重武,现在还用说吗?”
众文武齐齐俯行礼,李世民抚须一笑,扬手道:“七德舞已罢,都归座吧,与朕一起欣赏欣赏这九功舞。”
众大臣纷纷回座,台下太常寺的乐师舞伎们得了指示,鼓乐齐鸣,大型宫廷舞乐九功舞正式展开。
李承乾拖着一条不甚方便的腿,回到自己座位,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正在盯着他的腿,心中好不难堪。
李鱼只是随口做了一个比喻,恰还利用了自己金鸡独立的姿势,只是一个急智小挥,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承乾恰有一条腿不方便,他又不是心胸何等豁达的人,难免怀恨在心。
一个再如何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也架不住与一个敏感脆弱、心胸狭隘的人打交道,甚至并不是与他打交道,你随口一句话,他就要自行“对号入座”,李鱼可不知竟因此招致了李承乾的厌憎。
玄武门宴后,李鱼又有了陛见天子的荣耀,再加上优等一品的考课成绩,建成灵台的实际功绩,顺利晋升为工部郎中。
这时候的李鱼,可谓春风得意,此时他与吉祥的婚礼,也已即将举行了。
而这时候,他那老丈人龙傲天老爷子,才从陇右姗姗来迟。
老爷子要离开一趟并不容易,自从罗霸道离开陇右,陇右四大寇原有的势力平衡被打破,为了重新确定地盘、势力范围、排行名次,各大寇打得不可开交,整个陇西一片糜烂。
龙家寨是靠做生意生存的,又不能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原来的第一打手龙啸啸又早被赶了出去,龙老爷子需要对龙家寨做出妥善的安排,所以迟至此时,方才赶到长安。
龙老爷子得到信儿,知道女儿有了身孕,且已寻到李鱼时,李鱼还是西市署市长,一个不入流的坊间小吏,等他赶到长安城时,李鱼已赫赫然变成了一个五品官,官阶比马邑州的地方牧还要高。
“工……工部郎中?五品官?”龙老爷子攥紧鞭子,高高举在空中,本打算不管是否接受了这现实,都先给李鱼来一鞭子,教训教训这个诱拐他的宝贝女儿,还他娘的未拜堂先有孕的混账东西,不料赶到信上所载地址,恰逢李鱼下值,
他大步流星上前,赫然看见那人模狗样的东西,居然穿了一件大红袍,腰间还挂了一个银鱼袋。
噫!
这打扮,龙老爷子见过。
龙老爷子是见过一次州刺吏大人的。那位大人就是这副打扮,当时龙老爷子混在一群地方名宿中间,毕恭毕敬,一大群绿袍、青袍的官儿簇拥着一个大红袍从他们面前走过。
那个官威,人还未到,唱名声已起,众人纷纷长揖到地,结果龙老爷子连刺史大人的模样儿都没看清楚,弯腰施礼之际,就看见人家大红的官袍以及腰间晃晃荡荡的那枚银鱼袋了。因为龙老爷子是凭着他的慷慨大方,混进马邑州的耆老名宿队伍的。龙家寨在马邑州城之外,龙老爷子又是经商的,所以势力虽大,地位却低,远比不得地方上有文名的士林名宿,又或者是拥有土地的大
地主。
那些人,才是地方耆老、士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