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锐拜在阎立本门下学画,自是一日千里,阎立本考校学问,见他颇通律令,又有才学,便保举他去大理寺,做了从七品议案主簿。
钟意知晓此事,心中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释然,他这样的才华,倘若不得施展,未免有些可惜了。
“我收到居士的信,特意去女监署查过名册,”罗锐道:“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女郎,燕氏共有三人,皆在死罪之列,并无脱身可能。”
钟意心中一惊,诧异道:“只有三个?”
“登记在册的只有三个,”罗锐皱眉,思忖后道:“不过,倘若有养在府外的女郎,逃脱刑罚,也不奇怪,只是可能性很小罢了。”
钟意心头微沉,笑道:“多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居士何必言谢?”罗锐没问她为什么要查这个,笑着起身,道了告辞。
钟意亲自送他出去,直到返回内室,面上笑意方才落下。
怎么会查不到?
前世因参与齐王谋反一案,燕氏同样被族,燕弘亮却有一个女儿得以逃脱,隐姓埋名,后又进入襄国公府,做了长嫂兄长的侍妾。
收纳私逃女犯已经是大罪,更要命的是,燕氏女作为细作,参与了侯君集谋反之事。
侯君集事败被杀,刘氏一族也被削去国公勋爵,成年男子尽数斩首,家眷发配岭南,钟意的长兄因此受到牵连,仕途被毁,连越国公的勋爵都险些保不住。
那时她刚进秦王府,心灰意冷,甚至存了赴死之心,但因为此事,不得不向李政低头,求他襄助。
燕氏一族因谋逆而败亡,算是罪有应得,越国公府平白遭此大难,却是天降横祸。
重生一世,钟意取消婚约之后,便着手去找那燕氏女,哪知直到今日,竟全然没有消息。
想也是,倘若真有这么容易找到,大理寺收押燕氏女眷时,怎么会疏忽掉?
燕氏女身负血仇,却能改头换面,在襄国公府中藏身几年,丝毫不露端倪,又与侯君集私下往来,助其成事,这样的心性,钟意自愧不如,也不敢心存侥幸。
倘若她没有如同前世那样进入襄国公府,而是藏匿人海,钟意怎么可能找到她?
即便她进入襄国公府,钟意一个出家人,有什么立场对长嫂兄长的侍妾说三道四?
最好的办法,还是在最开始就斩断一切,让祸根消弭于无形。
可惜,钟意没能找到她。
这或多或少的,叫她心里蒙了一层阴翳。
燕氏女就像潜藏在暗处的毒蛇,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跳出来,突然咬人一口。
罢了,世事哪能尽如人意,钟意叹口气,暂且将这茬抛之脑后,
……
还有三日便是年关,钟意进宫去见窦太后,益阳长公主昨日受了凉,见不得风,便留在观里,不曾跟她一道前往。
窦太后近来倒还好,只是上了年纪,过了午后,精神有些不济,钟意照看她睡下,见时间还早,照旧去了弘文馆。
她去的倒巧,正逢国子监祭酒孔颖达也在,许是因近来诸事牵涉儒门甚多,他倒是清癯了些。
钟意还记得他弹劾自己十数次的事,孔颖达也没忘记她等着自己施礼,压自己一头的旧怨,假情假意的寒暄几句,便各自找了地方坐下,算是两不相干。
今日大概不宜出行,钟意深悔自己出门前没看黄历,她在弘文馆呆了不过半个时辰,皇帝便到了,听闻她在,又令人相请。
她过去时,便见孔颖达跪伏于地,道:“扬州宿儒纵然有罪,却不至死,因进言被杀,何其冤也,请陛下复其名誉,勿使其余九泉之下魂魄不宁。”
皇帝神情冷凝,目光森寒,一言不发。
孔颖达心下打鼓,委实惊惧,瞥见钟意入内,忽生一念,再拜道:“臣先前尝与居士言及此事,居士亦深以为憾,陛下以为臣系出儒家,心有偏袒,何不听居士一言?”
钟意听他说完,心中勃然怒起。
扬州宿儒的确有过,但罪不至死,然而皇帝盛怒之下,谁敢有异议?
太子尚且被拘禁东宫,她疯了吗,敢公然反驳皇帝?
然而她也相信,只要她说出那些宿儒罪有应得的话,士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她淹死!
好一个祸水东引。
老而不死是为贼,孔颖达果然深谙其中真意。
“居士,”皇帝听得冷笑,转目看她,道:“你也觉得,朕做错了吗?”
钟意听得心都乱了,勉强回了句:“陛下谬赞。”
皇帝回过神来,自往桌案前落座,又问她:“方才所说,是你自己想的?”
钟意原还不觉如何,此刻却有些拘谨:“是。”
“好才学,好识见。”皇帝含笑看一眼魏徵,道:“先前朕与你正议大夫衔,玄成心有怏怏,追着朕说了三日,才肯勉强作罢,今日听你一番高论,担这职位,绰绰有余。”
钟意心有余悸,面上不显:“些许浅见,难登大雅之堂,叫陛下与郑国公见笑了。”
魏徵脑海里浮现出皇帝方才那句“我见犹怜”,再见那女郎眉宇间躲避痕迹,心中不忍,便出言道:“居士客气,这等才气,怨不得上天垂怜,菩萨入梦。”
言下之意,自然是她侍奉神佛,红尘无缘。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看他一眼,复又侧目去看钟意,目光微露兴味:“居士大才,别出机杼,言辞颇富新意,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