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原本要寻的绣娘,是一定要住在京城城内,平日方便下单子取货。
故而芸娘来请罗大娘,打的便是将她婆媳接去城里的打算。
如今可怎生是好。
她回头看看殷人离,殷人离便道:“等人回来再说,说不定有法子。”
过了片刻,便见远处缓缓行来一位四旬老妇。
老妇一只手挎着藤筐,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把镰刀。
院里的黄狗听到动静,如箭一般窜向了老妇,围着她打转撒娇了半晌,这才跟在老妇身后慢慢回来。
罗家婆媳脾性和善,虽不愿接芸娘的活计,却也热情的点火做饭,留下两人用过饭再进城。
芸娘叹口气,此番眼看着是要白跑一趟。
她同殷人离进了罗家,不好真的当客,便去厨下帮着剥剥蒜、洗洗菜,打着下手。
其间殷人离便问起罗大娘在宫中当绣娘之事。
罗大娘笑道:“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之事,过了近二十余年,如今回想起来,也忘的差不离。旁人听我是从宫里出来,都十分眼热,唯有我们自己清楚在宫里是个什么境地。没有那能争的性子,还是当普通人的好。”
殷人离听闻,将手中最后一颗蒜皮剥去,续道:“不瞒大娘,晚辈同当年一位宫中绣娘有些亲戚关系,后来却分散开来,再无音讯。也不知大娘是否认识……”
罗大娘将殷人离递过去的蒜瓣拍碎,盛在碗里,回头看着殷人离道:“你倒是说说,老婆子旁的事情不大记得,记人却记的清。”
殷人离默了一默,道:“是有位姓姬的亲戚,具体叫什么,晚辈已不太记得,只记得儿时称呼她为姬姑姑……”
罗大娘停了手上动作,将余下活计交代给儿媳,转头拿了小杌子,坐在殷人离对面,微眯了眼睛,极力往那久远的记忆里回溯了一遍,点着头道:“你一提这个姓,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毕竟这个‘姬’姓极为少见……”
殷人离立时身子前倾,急切道:“如何?大娘可知她的下落?”
罗大娘缓缓道:“每年宫里都有新晋的绣娘,也有放出去的绣娘。有位姓姬的绣娘,年纪比我大,早该被放出去,因着绣工好,便被司制房多留了两年。她先我一年放出去,说是被请去了哪个侯府……”
殷人离身子紧绷,紧紧盯着罗大娘,生怕漏掉她的一个字。
罗大娘续道:“后来我出宫后的那一年,还同几位绣娘相聚过。姬姑娘也跟着出来了好几回。后来……”
殷人离显出少见的失控,上前一把按住罗大娘的手,急道:“大娘,后来怎地?”
罗大娘向他安抚的一笑,道:“后来,我来了这庄子,同姐妹们的相聚越来越少,也不知那位姬姑娘后来去了何处……”
殷人离眸子一暗,坐回木凳上,呆愣了半晌,方缓缓道:“如若大娘再看到姬姑姑,可还能认出来她?”
罗大娘一点头,道:“自然能认出来。她是我们几批绣娘中性子最好、长的最好的。据说当年险些被先皇封了贵人,她却不愿过那日子。后来先皇不知怎地打消了念头,她便被放出了宫……”
芸娘奇道:“这位姑姑不喜在宫里,怎地又去了侯府?”
殷人离轻声道:“她同我阿……她同侯府夫人有些渊源,曾被认做妹子。”
芸娘听到此时方明白,殷人离此前数次出现在绣庄门口,或是寻她相问,原来是寻找这样一位亲戚。
只是过了二十余年,时移世易,想大海捞针寻人,哪里那般容易。
待用过晌午饭,临要走时,芸娘再一次尝试说服罗家婆媳同她去城里。
罗大娘依然拒绝道:“我家大郎不知何时回来,明日就站在了院里也说不定。如若我们错过,他又回了兵营可如何是好。”
芸娘见两人主意已定,便不好强求,只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蛇伤,喃喃道:“这一趟出来,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待婆媳二人送两人出了院子,殷人离牵了骡子、套上板车时,便同罗大娘道:“不瞒大娘,晚辈同兵部之人相熟,帮着大娘打听令子下落,比大娘在家中静等要快的多。大娘若跟去了城里,晚辈打听到任何消息,随时都好送信……”
罗大娘眼睛一亮,终究却有些不信,狐疑道:“也不是那般容易打听的到吧?”
殷人离便道:“晚辈同兵库司之人相熟,可托人在押送粮草时去各处问问。如若快,几个月便能打听到,即便慢,也不过是两三年。”
罗大娘泪花一闪,忙点头道:“这便好,这便好。闺女……”
她转头同芸娘道:“你先回城,大娘同儿媳将家中一应物事打理好,便去城里投奔你。”
芸娘惊喜道:“那便好。”忙忙留了好春光的地址,又留下十两银子做定金,方才同殷人离离去。
平板车缓缓向前,直到罗家婆媳相送的身影只留下两个黑点,芸娘方埋怨着车辕上的殷人离:“你既然有好的法子,怎地不一开始就拿出来?平白耗费了我许多口水。”
殷人离沉沉道:“此事说来简单,实则不易。现下天下太平,未起战事。罗家那儿子却忽的没了音信,八成是丢了小命……”
“啊?”芸娘吃惊道:“那怎么办?如若罗大娘日后要我赔她一个儿子,我从哪里变出来?”
殷人离安慰她道:“自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便是那人在军中得意,攀了高枝,忘了老娘和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