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病的人极多,除了她自己身子昏沉,石阿婆、李阿婆都多少少有些鼻塞头疼症状,而青竹浑身滚烫,咳嗽不止,眼瞧已是病重不起。
据闻已有富户人家被抢,不知何时就会抢到此处。
外出抓药的路子已然堵死,刘铁匠帮着李氏在厨下的边边角角寻出一些辣椒和生姜,虽已被洪水泡过,可现下也没得挑挑拣拣,劈了桌子做柴火,将这些香料煮成汤,令所有病了的人喝上一碗,聊做驱寒。
到了夜里,刘铁匠便用门板在厨下支了床铺,自此牢牢守着李家,谨防有难民或偷儿闯入。
如此过了四五日,家中米粮眼见着已不够;更严重的是,因为缺盐,几人或多或少已出现虚弱无力、晕眩、呕吐等症状。
这日,当青竹再一次连咳嗽带呕吐晕了过去时,芸娘无法再等下去了。
吃过早饭,她将以前的旧衣裳取出两套咸菜色不易引人注目的,浇湿后又放在泥地里捶打。等衣裳脏旧完全瞧不出原本面目,方给自己穿上一套,又为石伢穿上一套:
“跟阿姐走……”
李氏拼命拦住她,气喘吁吁道:“不能去,外面乱成那样。再等等,等朝廷开仓放粮,这波动乱就过去了,那时再出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河道流域各路衙门所有粮仓都进了水,下层粮食被水泡臭,上层粮食所剩不多,江宁府衙门自行赈灾了一日便断了粮。而朝廷的赈灾粮现下还在路上,何时能到江宁还是未知之数。
芸娘安慰李氏:“阿娘,我机灵着呢。我就出去瞧瞧,形式不对,我同石伢就回来。”
她将将转身要走,又被刘铁匠拦住:“让我去,我一个男人,威胁小……”
芸娘勉强笑道:“阿叔人高马大,目标太大。我同石伢都是小娃儿,不易引人注意。”
李氏还想再拦,石阿婆开了口:“让他们去吧,我老婆子算过,无碍无碍。芸娘福大命大,这点小事无碍。”
她都未出声挽留自家独孙,李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在地上抓了两把稀泥往芸娘同石伢面上敷上一层:“路上小心。”
街面上一团狼藉。
难民们随处可见,饥饿为他们的目光里添上如狼一般的凶恶。
有年幼娃儿头上插着草标,以半袋粮食的要价售卖,有垂垂老者一动不动的躺在角落里,不知生死。
芸娘压低声音对石伢道:“莫乱看,悄悄走……”
要走去何方,她并不知道。
或者是去全城粮铺各处看看,或者是医馆,或者是……
总之不能在家中坐以待毙。
两人昏昏沉沉沿着熟悉的道路往前不停走,不知不觉间到了一栋楼前。
她抬头瞧了半晌,方认出,这不是班香楼吗?
城里被水冲垮的都是贫民居,被淹了的都是平房,家中有两层以上小楼的人家,不但能逃出生天,说不定还有无数的粮食。
她牵着石伢往角门而去,角门死死掩住,两人无论如何推不开。
她们出声唤去,角门里没有一点声音。
莫说角门,便是整个班香楼里都没声音。
她不甘心的吼道:“赵蕊儿——我是芸娘——赵蕊儿——我是芸娘——赵蕊儿——我是芸娘——”
她使出了全身力气去呼喊,实则外人听来只似哼哼。半晌,角门忽的裂开道缝,从里间伸出一只手极迅速的将芸娘拉了进去,又将门轻轻一掩。
赵蕊儿在门里满脸紧张的掩住芸娘的嘴:“小祖宗,你消停着些!”
芸娘挣扎着从她手中脱出,转身拉开门,又将石伢拉进来,重重喘了几口气,这才伸出手,不容置疑的乞讨:“粮食、盐巴、草药,不拘什么,将我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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