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师
夜幕降临,躁乱平息。
他知道有很多人在不远处关心着这边的动静,也不去想,一天下来,感到嗓子直冒火,打开皮袋,喝了个半饱,想了一想,滴了二滴仁吉的嘴边,小家伙居然嘴巴一张一张地品尝起来,他心中一酸,又耐心地滴了几滴。
然后把他放到里面睡好,自己又回到洞口打坐。黑夜还是黑夜,石屋还是石屋,心已碎。
一日之间,她最挚爱的姐姐,他最尊敬的姐夫,同时在他面前活生生的死去,他无法抹除姐姐亲手剖腹血肉模糊的情景,他无法想象姐夫如何笔直专注亲手打开他最深爱着的女人的身体(他想他那时身上每一滴血液都已变色,每一片肌肉都已变形,每一丝力量都已扭曲,对他已敬为天神。)昨天还是笑声晏晏、温馨浓浓的石屋,此刻静谧凄凉。
他看了看里面,就是他,仁吉。他来了,却让他失去了今生最热爱的二个人。奇怪的是,他丝毫没有怨恨,只有关心,因为他看到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姐姐、姐夫、师父和扎哈大师的身影,他们都在俯身围看仁吉。
他一夜不眠,欲哭无泪,甚至无力思想,但天快亮的时候,仁吉一动,他便发觉。
见小仁吉小手小脚乱动,连忙抱起他,自然而然想到小家伙饿了,要不要带他到帐篷去找奶娘要奶?正犹豫着,门口出现一个庞大的黑影,他在暗处,一下子就认出它是花牦牛,这才想到,好几天没有注意它了。
他来到洞口,惊奇地发现好多野母牦牛在外面安静等待,几头小牦牛在它们身边绕来绕去,都被闪开,急得哞哞直叫。
他心中一动,用水洗净最近一头牦牛的乳-头,抱着仁吉凑了过去,仁吉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他都能听到那动人的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一刻,他体会到姐姐的预想深意,感觉到仁吉的神奇,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牦牛,叫来众人,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无不松了口气,感动流泪。
仁吉吃饱了,又睡着,那头母牦牛这才带着他的牛犊离开。
致胜自己也很感动,变得谦逊起来,力劝明族和基地的人回去,众人这才怀着敬畏之心告辞,又到书和致意的墓前拜了,放心而回。
以后基地仍然三天二头地送物资来。
母牦牛轮换着给仁吉喂奶,就是冬天冰寒积雪,它们到峡谷下面很远的地方觅食,也总有一二头回来。直到来年进入夏天,它们才散去。
仁吉食量大,睡得足,长得很快,不到二岁,致胜便带他到外面,在大高原上谋生,其它时间,他从不离洞,除非随致胜在洞外周围散步、晒太阳、凝神或学练腿脚身法,稍远稍久,便只想回来。
大部分时间都在洞里打坐瞑想,一日数次只在门口徘徊,常常点头或摇头,间或打手势或喝一声。
致胜知他奇特,也不打扰,只照料他的生活。
仁吉不讲话,致胜指着天,教他读天,他便抬起头来看,也不说;致胜指着地,教他读地,他也低了头看;指着山、石头、水流、花草,他都只看了,点一下头,从不说话。
他六岁的时候,就长得像十岁多的少年,一日在门外站立了大半天,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致胜已然留意,待听他说出声来:“三年后我再回来和你答辩。”
忙跑到门外张望一番,毫无人迹,但他见仁吉贸然发声,又惊又喜,正想问他,仁吉抬头道:“舅舅,我要到外面走走。”
“好啊!”致胜嘴中不说,心下雪亮,原来他悄悄注意,仁吉口虽不言,其实不停学习,只不知他在向何方神灵请教辩论,至于他身上的知识技艺,仁吉一点就通,早就学会,小小年纪,已是行不动身,脚不站虚,能转飞石,能辩兽言,如今已不满眼前,要闯荡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