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眼看这一招下去,赵成孝不死也得是重伤,毫不犹豫抽出腰际挂着的宝刀,随手就往矛头劈去。这口西域宝刀削铁如泥,烈日之下一丝寒光不见,众人只看到半空之中划过一道漆黑的毫不滞涩的弧线,那近半尺来长的金属矛头便被轻轻削断、重重跌落在地上,出清脆的金属声响。两个官差及四周围观的闲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个个长着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官道竟鸦默雀静般不闻半声咳喘。/p
好半晌,那矮官差才反应过来,怪叫一声:“好小子!你这是要造反啊!”说着就撇了那支被砍掉半个脑袋的长矛,扑上来就要抓秋仪之。/p
秋仪之唯恐这官差一不小心撞到宝刀刀锋之上立时就送了性命,连忙将刀收在身后,终于中门洞开,被这官差抓住衣领,就要往一边拖。/p
还在同那高个子对峙的赵成孝见状不妙,抓着矛杆的右手使劲向后一拽,瞬时将长矛夺在手中,又轻舒猿臂将这杆长矛扔出十几丈开外,随即挺身上前两手死死握住那矮个子官差的手腕,十根手指仿佛刑讯逼供时用的夹棍一样用力攥住。那矮子双手被赵成孝捏得钻心般的疼,早已松开了秋仪之的衣领,偏又无法脱身,只有一张嘴“咿咿呀呀”不停地叫。/p
眼看事情就要变得不可收拾,从看客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那不是张头、李头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p
秋仪之和赵成孝随着众人目光循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赶车的何九公。只见他极熟练地跳下车辕,将马鞭轻轻甩在肩上,只朝那两个官差远远地拱了个手,却走到秋仪之面前深施一礼,说道:“这么一小会儿,公子都跑到这里了,东家找你半天找不到,原来在跟张头、李头说话呢!”/p
赵成孝见这高矮两个官差同何九公认识,觉得不好再多得罪,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便松了手。那矮子如释重负,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想上前挥拳去打,两只手腕却都胀痛地使不出半点力道。他肚子里虽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却明白得紧:就是七个八个自己,也打不过眼前这个黑脸的家伙,于是转身问何九公道:“原来是何九公,怎么?你同这两个人认识吗?”/p
何九公好似没有看到刚才那尴尬的一幕,答道:“这位公子是我东家老爷的侄子,老爷来关内办点事,正好带着公子出来见见世面。”/p
“哟!原来周大官人也到我们安河镇来了啊?”一边的高个子差役接话道。/p
这时,周慈景才从何九公驾驶的马车棚中缓缓地探出半个身子来,缓缓地说道:“两位差爷同我这侄子说什么话呢?要是小侄有什么做的不是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指教。”/p
这周慈景是何等样人,同州牧、县官老爷把酒共欢也是常有的事,这姓张、姓李的小小衙役平时那有同他说话的份?高个的差役稍懂事些,听周慈景这么说,忙道:“不敢不敢。都是小人同贵贤侄的一点小小误会罢了。”/p
周慈景听了略点了点头说道:“既是误会就好。何九啊,你去取两份礼物来,给这两位差爷卖酒喝吧。”说罢又缓缓地缩回了车棚。/p
何九公高声回一句“得嘞”,便从衣襟里掏出两封纸包,递给张头、李头。那两个官差接过纸包,用手掂了掂,只觉得手心沉——这纸包内定是赤金无疑,少说也有二两重,能值二十两上好的雪花白银,足抵得上自己大半年的薪俸了——顿时眉开眼笑,好似全没方才丢脸吃亏的事一样。/p
秋仪之见这两人贪财下流的模样,轻蔑地一笑,收起手中宝刀,牵过马便随着周慈景坐的马车继续向前走去。/p
走了半柱香功夫,旁边再无围观指点之人,周慈景才轻轻撩起车棚一侧的窗帘,露出半张脸,对秋仪之说道:“贤侄,你既叫我一声‘叔父’,那周某也不管是真是假,就要劝贤侄两句了。”/p
经过这场风波,秋仪之这才想起离开广阳时义父和师傅反复交代的“缜密”二字,正自反省之中,听到周慈景这么说,连忙回道:“还请叔父指教!”/p
“周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后才在幽燕道扎下根来,贤侄是否知道这其中有何缘故?”周慈景叹了口起,自问自答道,“唉~你别看我们商人表面风光,其实做的都是仰人鼻息的生意。我买卖做得再大,可只要朝廷里哪位上官说句话,便能叫我倾家荡产。为保住这份家业,周某不知同官府打了多少交道,做了多少昧心事。这大汉十道近百个州府,依我看来只有幽燕道官员还算清廉,所以才做好了在广阳城内长久经营下去的打算。”/p
他话说一半,似乎有些口渴,从车里取出两块冰镇西瓜,一块从车窗递给秋仪之,一块自己咬了一口,润润喉咙继续说道:“我也希望幽燕王爷长命百岁,可……俗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周某也要有些长久之计,这才削尖了脑袋,想托着王爷的余福,不嫌大小捐个官做,就能和这群官员平起平坐了。不瞒贤侄,我周家小一辈的子侄,没一个经商的,里里外外全指望着哪个能够考上功名。可惜啊,这帮小子一个个都是纨绔子弟,连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