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去右手拇指固然无法持刀仗剑,却也无法下地耕作,已同废人无异,放归乡野又能赖何为生?不知吴大人此言可曾深思熟虑?”郑淼斜眼诘道。/p
吴材见话不投机,顿时有些张皇,忙道:“下官才疏学浅,让殿下见笑了。砍去手指确实不妥,不如……不如剁去大脚趾,这样一瘸一拐既不能犯上作乱,又不违农时,可谓万全之策了。”/p
一番话说得郑淼低头不语。身边的秋仪之却没有这样的涵养,忍不住嘲讽道:“吴大人这二计真是令人耳目一新。恐怕不出两月,此事就会流布九州,到时这‘断指太守’的美名必将名满天下,大人前程似锦……”/p
吴材只当秋仪之不过幽燕王子手下区区一个小厮,听他如此出言讥讽,心中早已勃然大怒,要不是顾着郑淼的面子,早就令人乱棍打了出去,只好强压怒火,咬牙切齿。/p
眼看气氛逐渐尴尬起来,郑淼接口说道:“我这兄弟向来拙于口舌、词不达意,但心中对先贤名士是极为敬重的,还望吴大人不要见怪。”/p
吴材只当这口无遮拦的随侍小厮兄弟与幽燕王子兄弟相称相称,必然是其心腹亲信,便也不好作,嘴唇翕动道:“好说,好说。”/p
“只是吴大人此策,晚辈实在不敢苟同。”郑淼继续说道,“这天尊教晚辈也颇有接触,其教义乖张不足与名儒高士一论,但在乡野草民、贩夫走卒之间颇有蛊惑之效。晚辈亦曾询问过若干俘虏,其对天尊教确实不以为然,只因河南经年旱蝗,朝廷赈济又迟迟不到,兼有土豪劣绅贪官胥吏压榨,这才铤而走险。”/p
郑淼一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派头,虽然语气平和,却带了巨大的威压。吴材听得汗流浃背,极不自然端起茶杯,却听郑淼继续说道:“我朝太祖曾有圣谕曰:‘官逼民反,守牧之失也,朕亦非无过’,还请吴大人留意。”隐隐之间竟有上书弹劾之意。/p
吴材刚刚贬官到汴州牧任上,朝中政敌不计其数,若幽燕王郑荣一纸弹章直达中枢,这“官逼民反”四字是何等威力,到时莫说是自己的功名前程了,就是卿卿性命能否保住,也在两可之间。想到这里,吴材已是心惊胆战,双手捧着青瓷茶盅竟忘了品啜,只在座中不断颤。/p
郑淼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太祖高皇帝出生平凡,苦于前朝暴政,便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天下影从。其金口玉言,晚辈区区不肖子孙,不能解其万分之一,却不敢不以为楷模,亦步亦趋。还望吴大人体谅!”/p
“自然,自然。哦,不。下官不敢,不敢……”吴材已然语无伦次。/p
“既如此。晚辈父王年前向北拓地百里,正无人耕种,不如将这十万乱民迁移过去,正是一举多得之策。只是这移民实边牵涉国家大事,晚辈不过黄口孺子,此事又尚未同父兄商议过,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吴大人指教。”/p
秋仪之见郑淼三言两语就将一个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官僚揉搓在股掌之中,果然是义父看中的世子人选,短短数年就已将城府历练得如此深沉,绝非自己可比。/p
却听吴材颤着声音说道:“这迁移百姓之事须报户部批准,下官位卑职小,实在……实在是不敢孟浪从事。若是幽燕王爷领衔上书北阙么……那下官一定串联门生同僚,随声附和,聊做仗马之鸣。”/p
“哈哈哈。”郑淼显得十分高兴,爽朗笑道,“吴大人不愧是宦海前辈、饱学鸿儒,晚辈今日一见,真是受益匪浅。”说罢,站起身来,朝着吴材鲍淳二人恭恭敬敬作了一揖。/p
那两人如何坐得住,慌忙起身还礼。还未等他们挺直身体,郑淼仪之兄弟,早已大步流星上马离开汴州回营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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