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镇南的寿宴设在庄中清客园中,名字清雅隽永,地方实则富丽堂皇,大厅中未设灯火,悬挂起一粒粒的夜明珠,璀璨耀眼,如同白昼,席间燕翅鲍参,鲜鱼贝蟹,应有尽有,象牙筷子,犀角之碗,白玉之杯,厅内每张偌大的金丝楠木桌正中都摆了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树,枝柯扶疏,条干绝俗,光彩夺目。客人一进房间都被晃得睁不开眼,待看清屋内摆设后又合不上嘴。那郝师傅在席间走动,秀出一手好茶技,满屋香气四溢,清馨持久。
众人坐定,梅世英率先举杯,先谢诸位英雄不辞劳苦聚集庄内,为父贺寿,日后江湖中事大家理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又祝梅大侠椿庭日永,瑞霭悬弧。梅少侠身为武林四位贵公子之首,一席话说的大方得体,深入人心,令众人刮目相看。有眼尖的,看到他随身佩剑,剑身剑鞘都比普通剑器长,木质剑鞘略显陈旧,却是梅镇南纵横天下,走南闯北所持的的龙渊剑。借寿宴之机,行传位之实,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各派人士闻弦音而知雅意,纷纷上前敬酒,恭贺盟主好福气,公子人中龙凤,满身贵气,日后前途无量,必成大器。梅镇南抚须颔首,志得意满,梅世英觥筹交错,应对自如。
甄惔甄柬父女端坐席中,对视一眼,动了心思。
“我崆峒虽有盛名,得十几代积累,竟不如这一个武林掌门十年积聚的财产,若得嫁女入梅家,定要狠狠敲上梅镇南一笔,日后再以岳父之尊,让他梅世英俯首帖耳,岂不快哉?”
“我贵为崆峒派大小姐,一直被洛家庄那贱人抢了风头,好在他两家素来不睦,梅家若要门当户对,便只能找上甄家。爹爹近日来旁敲侧击,晓以利害,梅老爷子已有所动,若能玉成此事,日后我得嫁良人,又成了武林盟主夫人,在那贱人面前扬眉吐气,岂不快哉?”
甄柬如此想着,隐隐得意,便以傲雪山庄未来女主人自居,如穿花蝴蝶一般寸步不离梅公子,来回穿梭,与各派中人寒暄奉承,敬茶奉酒,一副贤惠持家,乖巧懂事的模样,梅世英脸色越发尴尬,她却浑然不觉,一厢情愿。
月白瞧着甄小姐的百花曳地裙,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头饰,赤金缠珍珠耳坠,满脸鄙夷,明明一副五短身板,偏偏硬要撑起这曳地长裙,也不怕走不了路,明明脑袋偏小,偏偏非要插个满头珠翠,也不怕压断脖子,画虎不成反类犬,真是丢人现眼。就你这尖酸刻薄的嘴脸,与人家洛家庄“德文武容”的四全姑娘天差地别,我们一路走来,尽听人道洛大小姐宅心仁厚,豪爽果敢,这等出众女子方才配得上梅公子这般天人之资,那里轮的到你?
一旁的秦维桢另有所想:梅师叔十多年前倒也平易近人,不喜浮华,怎地如今这般穷奢极欲,王石炫富?爹与他日渐冷淡,莫非正是为此?又转头打量一下厅内的彩页草,三色堇,到非大红大绿,只是清贵素雅的紫色黄色,倒觉得这府中花匠梅小姐是朴实无华的性子,由衷赞赏。
众人享用山珍海味,美酒香茗,其乐融融。不多时,一面色苍白,鹰鼻锐目的长者起身走到梅镇南身旁敬酒,二人客套几句后竟交头接耳起来,余人虽然好奇,但是席间嘈杂,外加二人刻意压低声音,也探听不到什么。郝师傅暗中留意,瞧出梅盟主表情平静,嘴角却几不可见的下垂了一下,刻意看向别处,似是隐忍怒气。秦维桢随意一瞟,发觉袁枭口中吐出父亲的名字,不禁留心细观,接着袁掌门道“我唱白脸你□□脸,我种树你乘凉,没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可不是秦漠北那么好打发,这婚事你若不应,我绝不善罢甘休!”心想父亲极少提及陈年旧事,也从不提及袁氏父子,当年这几人可是有所瓜葛,牵扯不清?这般神神秘秘,掩人耳目,恐怕并非好事。
梅袁二位前辈正聊的专心,突然进来了个梅府家丁,短衣佩剑,略显慌张,见老爷正忙着,便走到少爷身边耳语了几句,梅公子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冲众人抱歉一笑,拿剑随那人出去了。众人只道他忙于琐事,仍是开怀畅饮,秦维桢不善交际,不好美味,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被人冷落,百无聊赖,就看窗外夜幕沉沉,月色如银,只瞧了一会儿功夫,便觉奇怪,明明才过二更,远处突然大亮起来,似是旭日东升,彤云缭绕,片刻间,火炭浓烟的气息扑面而来,焦灼逼人,厅内诸人齐齐怔住,起身张望,清客园居高临下,一眼望去,那后院的稀世梅林已是一片火海。院外传来梅府家丁惊惶失措的叫喊:“有刺客!少爷和刺客在后院打起来啦!”
那是秦维桢第一次看到风云,初见时那人一身青衣,年纪轻轻,游刃有余的穿梭于傲雪剑剑招之下,轻盈如燕,从容不迫。龙渊剑已出鞘,隐约可见北斗七星和飞龙图案,寒光闪闪,杀气纵横,而那青衣人手中竟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毫不起眼,却如灵蛇一般在名剑下来回格挡,一触即走,只凭着一股巧劲儿小心应对。旁人观战,只觉梅公子已尽得傲雪剑法的真传,剑光轻灵,变化奇巧,如梅花朵朵飘落,弥漫四野。被那剑气笼罩的刺客,只见招架不见还手,必是势穷力绌,节节败退。秦维桢却渐渐忧虑起来,这人招式繁多,高深莫测,不露本门武功,显然留有后手,意欲何为?或许只是想试探梅世兄的剑法深浅,又或许,是在拖延时间,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