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堂室,便见到田彪坐在堂中主座,身侧是太师内佐搀扶侍奉,田虎一打量田彪,果然如家老所说,有几分消瘦虚弱,但气色倒是还好,心中便犯嘀咕,难道老太师的病已经好了?

田虎自幼最是惧怕自己这位族叔,此时见田彪状似病愈,加之最近所作所为,心虚莫名,急急上前执子侄礼施拜,道:“叔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您病体初遇,若是有事,当叫虎前去训导才是,如何能劳顿您亲自前来呢。”

田彪看着田虎,一对眸子许是因为大病微微有几分浑浊,但依旧锐利,淡淡道:“不用和我虚言故事,你把阿瑜叫出来,我今天是来带他回府的。”

田虎一僵,随即又强扯开一个笑脸,道:“叔父,您难得来一次我府上,不若尝尝我府上庖厨的手艺,虽是比不上太师府……”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太师田彪轻轻挥了挥手,身侧立时有门客冲上前去,一把拉过田虎,宝剑出鞘就架在田虎脖颈上。

田虎没料到老太师竟然当场变脸,更加没想到老太师竟然敢在上大夫府直接就对他动手,反应不及,突然受制,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横在颈项,吓得当即便一动都不敢动了。

田虎府中门客护卫见状,护主心切,拔剑便想冲过来,田彪三朝元老,府中门客数千,此时带入府中的门客护卫竟是比田虎府上的人还要多,此时见这上大夫府上门客护卫动手,也纷纷拔剑对峙。

田虎身后的家老一见这等情形,急了,生怕真打起来会伤到已然受制的田虎,上前一步,道:“老太师,您虽然德高望重,但上大夫毕竟是朝堂重臣,执政亲弟,田氏子侄,你如此作为,就不怕……”

这家老不说还好,这一说,田彪一直强压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冒起来了,一把摔了案几上的器具,指着田虎道:“田氏子侄!朝堂重臣!你还算是田氏子侄!?朝堂重臣!?田须无耻愚蠢也就罢了,你跟着胡闹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军中卸甲,贬斥沙场功臣战将入府为从,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们田氏!你让三军将士怎么看我田氏!如此作为,今后还有谁肯我田氏卖命!再有为难,还有谁肯为我田氏征战沙场!?你大兄糊涂,你不知劝解,还在火上浇油!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是想我田氏灭亡吗!?”

田虎见田彪气的双眼充血,吓得瑟缩发抖,咽着口水,半句话都不敢回。

田彪这一生气,便止不住的开始咳嗦,身子也开始晃悠,吓得在侧搀扶的太师内佐急忙道:“别生气,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田彪咳了一会儿,在内佐又是递水又是捶背下缓了过来,然后不再生气,不再咒骂,却是哭了,老泪横流,直指田虎,道:“我彪一世辛劳,为田氏鞠躬尽瘁、耗尽心血,如今却要眼看着不肖子弟亲手毁掉田氏,你……你和你大兄,你们觉得今时今日田氏在齐国独掌大权,再不需要谨慎谦卑,在不需要顾忌他人言语了是吗?”

田彪三朝元老,经历庙堂沉浮数十载,田氏战战兢兢装孙子时他见证过,田氏打压政敌诛高氏国氏鲍氏他见证过,田氏大权独揽掌控整个齐国他见证着,然而今时今日在光阴将近时,他却没有想到要见证田氏因为太快登上顶峰而利令智昏,开始自取灭亡。

田彪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时今日田常、田虎会干出这等令天下哗然之事的缘故——田氏在齐国没有敌人了,当一个家族没有敌人时,就是这个家族开始飞扬跋扈,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之时,也就是开始走向灭亡之日。昔日齐国崔氏庆氏权柄更在田氏之上,尽皆族灭,田氏却得以存在至今,何也,乃是田氏在崔氏庆氏飞扬跋扈独霸朝堂之时,一直在谦虚自守,同时注意收买人心,可今日,田彪却是亲眼见证田氏走上崔氏庆氏的老路。

可惜,看得明白又如何,时日无多,无能为力,一生刚强的田彪此时只能哭,老泪纵横,道:“你们要留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给阿襄啊?你们要留一个什么样的未来给田氏?”

田彪悲辛无限,然而这份悲愤无人可明,无人可懂,在他人看来,这字字泣血,肺腑之言,不过一年迈腐朽的老头子的错乱呓语而已。

正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当我谓我何求。

田虎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颈间的那闪亮的剑锋,田彪无力再多说什么田虎那神情,指着田虎身侧家老,道:“把阿瑜带出来,不然我宰了这畜生,替田氏清理门户,我时日无多,百年之后,我自带着这个臭小子到九泉之下,去见他老子,告诉他老子,他生出了个什么德行的儿子!”

那田虎府上的家老真怕老太师一个发作把田虎给砍了,就如老太师所说,他已是时日无多,又是田氏族老,就算是他真的一气之下把田虎砍了,也没人能去和他说理,可若是如此,这上大夫的老老少少包括这位家老自己只怕都会成了无根之木,要去喝西北风了。

是以那家老急急答应了一声:“诺”,便急急转身去偏舍找夏瑜去了。

不过片刻间,家老便领着夏瑜侧进了堂室。

这家老也算多了个心眼,心想老太师本就已经十分生气了,若是见了他那弟子穿提花绢绸,插珠翠,那还不气炸了,倒时一个不慎,再把他家上大夫给砍了,是以临时让夏瑜换了衣服,绑了发髻出来。

夏瑜被拎着出来,浑浑噩噩,一出来见到田彪,顿时僵住了,全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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