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瑄在兮云堂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餐,虽然四热四凉四汤品四点心铺了一桌子,然而毕竟是孕妇用的东西,秦瑄用着不怎么对味,况且用餐的氛围也太压抑了,便准备待会去容昭那儿再填填肚子,喝完了一杯茶,就要告辞,谁知皇贵妃却道,“前儿几个妹妹都来臣妾这里坐了坐,臣妾冷眼瞅着,欣宝林妹妹倒是个天真烂漫的,最是活泼可人,皇上去坐坐,说不准还能放松放松心情。”
秦瑄看了她一眼,皇贵妃这次却勇敢地回视着秦瑄,沉默却坚持,秦瑄不想和一个孕妇计较,便提步去了欣宝林那里。
皇贵妃在他背后松了口气,脸色却忽悲忽喜,也不知自己拼着让皇上不快也要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只是,想起娘家传给她的消息,想想张家的背景,想想张家给她的承诺,她还是压住了心头那一瞬的酸涩。
欣宝林住在东侧的院落群当中,院子不大,里面种着杏树,这个时节花果也早就没了,只剩下浓密的树荫,十分凉爽。
行宫的规矩到底比宫里松散些,如欣宝林这般低位分的,在皇宫中,只能由她去养心殿伺候,在这里,却不用讲究这许多,皇上直接便过来了。
秦瑄心情谈不上好,冷着一张俊容,踩着昏黄的月色一踏进院落,便看到欣宝林站在门口迎接,朦朦胧胧的也看不清长相身段,看见她,福身蹲了下去,语调毕恭毕敬的。
“给皇上请安。”
他面色淡漠地走了进去,到欣宝林身前时,淡声道,“平身吧。”
秦瑄进去后,环视了一下,一个还算精致的屋子,里面灯火通明,熏着香气,帐幔低垂,两个奴婢侯在外室,鸦雀无声。
他的意识,先他一步,将他带到桌旁坐下,早有奴才奉上了一杯茶。
秦瑄默默地喝了半杯茶,才将目光赏赐般地落到欣宝林身上,皇贵妃口中“活泼可人”的欣宝林,此刻便犹如被剪了舌头般,木讷地站在那里,温顺的不可思议。
秦瑄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
灯光下,总算将对方看得清楚了,论容貌还算甜美,可也就那样了,和其他毕恭毕敬面对他的妃嫔并无一丝不同,平庸的住所,平庸的人,又是一个家族献上的傀儡,却还能搭着皇贵妃的路子送到他面前,显然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他隐约知道自己后宫是有这么个人,听说跟昭昭是好姐妹,如果他早知道这人跟昭昭有牵扯,他就不会将此人收入后宫,还有昭昭那个妹妹,现在想这个也晚了,反正他不缺女人,就晾着她们吧,宫里一两张闲嘴还是养得起的……
张妙到现在还觉得晕乎乎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棉花离,她压根就没想到皇贵妃居然第一个把皇上推到她这里来了,听到皇上要来的消息,那一刻她心头涌现的喜悦不是假的,可也只是一瞬间罢了,紧跟着,她的心便揪成了一团,无数的问题向她袭来——她该怎么面对皇上?皇上会不会看不上她?她穿得合适吗?要怎么才能让皇上满意……
一直到皇上进了她的院子,她都没有回过神来,机械般地福身,请安,然后跟个傻子一样站在皇上面前,她害怕得简直就快要窒息了!
她实在想不到,那个圣宠容姐姐的皇上,居然如此年轻俊美,可也尊贵天成,不怒自威,那股沉若深渊的恢弘气势迫得她头都抬不起来。
皇上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她的心尖上,那随意俯视她的一眼,就和看院子里的蚂蚁一模一样,凛然生威,毫无感情,更别提怜惜之情……
这让她更加无法思考了,往日里还曾幻想过一旦皇上垂青她,她该怎么怎么做,怎么怎么讨皇上欢心,她想了,容姐姐能得圣宠,她也一定可以的,虽然她没有容姐姐貌美,但她也没有奢望如容姐姐那般宠冠后宫,不说将来能挣多大的出息,好歹也要在宫里挣一席之地,不辜负家族的栽培。
她并不想辜负和容姐姐的情谊,容姐姐大约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从来不曾向皇上引荐自己,她都能够理解,可她先是张家的张妙,然后才是自己个儿,有时候有些事有些选择,真的是情非得已。
无论她想得多么通透,多么无奈,然而,当这一天终于来到时,她满腔的机灵都仿佛从她身上溜走了,只留下一具头脑空空的躯壳,居然一个字也挤不出口。
皇上突然放下了茶杯,那“笃”的一声轻响,仿佛敲在了张妙的心尖上,她微微一个瑟缩,感觉软绵绵的腿都快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天晚了,你早些休息,朕走了。”
秦瑄丢下一句,便站起了身,往屋外走去,屋外,守在门边的李连海忙举起手中的外袍,边小碎步追着秦瑄的脚步,边伺候着秦瑄把外袍披上,他身后跟着几个他的小徒弟,也是勾着腰,一声不吭地小碎步埋头跟着。
张妙回过神来,向前迈了一步,正要跟上送人,却腿一软,差点就跪下了,她的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慌慌张张半架着她出了屋子,皇上的身影早就不见了。空荡荡的院子里只见树影在微风吹拂中张牙舞爪,看上去分外阴森。
然而,张妙只觉得,这一刻,心头滑过的居然不是失望而是放松!
主仆三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唉,这都是命,不属于我的,就算给了我,我也享受不了。”沉默了半晌,张妙方苦笑一声道,带着一丝惆怅,一丝看开。
她